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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幕要重拍的戏讲的是下人私自把李爱珍的仇人请进庄园里,待李爱珍把仇人冷嘲热讽地赶出去,就将那下人狠狠地痛批了一顿。
而薛雪儿觉得痛批还不够,得严惩才行。
他们拍的是夏天的戏份,拍时不能穿外套。
宁蝶把外面的夹棉旗袍脱下,穿件单衣站着,等待接下来薛雪儿按照剧本写的那样对她痛骂。
道具摆好了,薛雪儿却率先拿起桌子上的一盏茶,迎着宁蝶的头顶浇下去。
茶水是冷的,桌子都是欧式的长餐桌,是剧本里李爱珍准备在庄园里宴请好友,一盏茶倒得不够,薛雪儿接连倒三盏,浇得宁蝶半身湿透,冷风一吹,整个头好似从冰里捞上来,冻得完全没有知觉。
薛雪儿这才开始按照剧本里的开骂,背错一处又得重来,来回折腾一个小时,见宁蝶脸上冻得失了血色,心里满意,戏也就过了。
也有人小声劝导演,说这不妥吧。
孟导一笑,“一个跋扈的小姐,一个受了委屈吓得半死的仆人,比之前有戏剧冲突多了,哪里不妥。”
这戏重拍完,今晚真正地收工,有好心人怜惜宁蝶,递来个软布手绢。
宁蝶接过来道声谢谢,她知道是她无意间得罪薛雪儿了,重拍本是小事,但让她受冷一个时辰明摆着是故意了。
她转身去找自己的外衣,而之前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此时竟然消失踪影,这薛雪儿未免欺人太甚,她一忍再忍,忍得自己气血翻涌,她直接跑去找质问薛雪儿,“我的衣服呢,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薛雪儿坐在小汽车的后座上,这是公司给她的专用接送车,她双手抱臂,目视前方,似乎懒得看宁蝶一眼,“你在说什么?衣服掉了就自个去找,天气冷谁拿了也未可知。”
“除了你,还有谁会拿我的衣服。”
“你那衣服给我拖地我都嫌布料咯脚,司机,开车。”话落,伴随薛雪儿的得意,小汽车扬长而去。
宁蝶心里蓦然涌出一股巨大的委屈,她强忍泪意,这么晚已经错过电车了,她双手摩挲袒露在外的胳膊,呵气成霜,头发湿了,斜扣褂子上衣也湿了一半,像冷冷的刀贴在身上发寒。
夜晚的西南十分热闹,华灯色彩斑斓,而她是既狼狈又孤单,一个人踩着回家的马路。
陈粤明遇到宁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美人唇色发白地佝偻着腰走路,周围来往的人群喧哗,而她好似一株要枯萎的百合。
他吩咐司机停车,将身上的外套卸下来,下车披在宁蝶的肩上。
这极具绅士风度的举止,在宁蝶见到是熟人后,止住的眼泪伴随鼻酸,又落了几滴。
陈粤明看着这双含露的眼睛,心里某一处彻底地柔软下来,豁然有几分明白霍丞对她执迷的原因。
“宁小姐若是不弃,不如坐陈某的车可好。”他不介意送霍丞一个人情。
宁蝶受宠若惊,这个在西南声名显赫的富商,竟对自己伸出友好的橄榄枝。
寒意难敌,外加陈先生微笑起来实在是温文儒雅,宁蝶弯腰感激:“劳烦陈先生了。”
坐进车里果真和外面的寒风瑟瑟判若两个世界,怕身上的寒气过渡给对方,宁蝶往窗边靠拢一点,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陈粤明颇显讶异,随即明了地一笑,从身侧拿出一个铝制的保温杯,递给她,“暖手用。”
触摸到保温杯的温暖,宁蝶垂眸温和地道谢,这时经过一家舞厅的大门,陈粤明让司机稍停,他抱歉地道:“陈某在这尚有公事需处理,宁小姐不如跟陈某一道进去,二楼有我开好的房间。”
怕宁蝶误会,陈粤明再添上一句:“宁小姐湿衣容易感冒,换下来比较妥当。”
“我先回……”
“先换衣服吧,再等下去你真要受凉了。”陈粤明说完,司机将车门打开,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宁小姐,请——”
再坚持宁蝶倒有点不好意思,她披着陈粤明的外套迟疑地下车,舞厅里的音乐倾泄出来,越是暗夜,这里越有种奢靡之气,为避免她尴尬,陈粤明绅士地挽起她的胳膊,犹如是带舞伴入场。
舞池里已经有不少男男女女在贴身跳舞,陈粤明却得体地松开宁蝶,然后对过来的服务员道:“带这位小姐去二楼,这里是包厢钥匙。”
待到指定包厢,服务员离开,没有人了,宁蝶把陈先生的外套放到衣架上挂好,房间里很是暖和,但她还是打了一个哆嗦,毫不犹豫地进卫生间将湿透的衣服褪下,舒爽地冲一个热水澡。
她单裹着浴巾出来,一边歪着头用干毛巾搓揉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哼唱小曲子。
大床上半躺着的男人放下杂志,道一句:“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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