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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澈严肃道:“无论他是死是活,哪怕只剩一点灰烬,我也想带他出来。”
春信君反问他:“若救娄朗,你便会不管一尊一君么?”
杭澈道:“不会。”
春信君道:“那你何必如此郑重。”
杭澈:“方法不一样。”
只救一尊一君,可以不管连墓岛沉浮;而要管娄朗,便不能不计后果。
春信君却不回应此事,换了话题道:“你对诸事一向淡泊,却能对笑天一见情深,想必有前缘,他和你是一处来的?”
杭澈坦诚道:“是。”
春信君笑道:“看来人家前世不太待见你,花了两世才把人追到手,到如今连堂也没拜上,真是丢杭家的脸啊。”
杭澈:“……”
气氛被春信君如此打岔,轻松了些。
杭澈道:“曾叔祖父,我翻阅凡界史料,曾有载,连墓岛几千年前曾是一处海边的高山,名曰‘华风山’;再往前几百年,那里曾叫‘越风山’。据说那华风山上有十一座仙人墓,其中十座相连,沧海桑田,华风山分离出海后便是后来的连墓岛。据说那十墓都是双人棺,夫妻同葬可以轮回再世结发。”
春信君道:“双人棺,再世结发,杭澈……你素来不迷鬼神之说,怎就突然信这些前世今生的痴心妄想?”
修士若最终不能飞升,便逃脱不了生老病死,总归还是一个凡人,总有身死道消的一天,必是要进六道轮回的。修为再高的修士,也主宰不了自己的轮回。
春信君问完便也理解了,杭澈能实现一次前世今生的追随,有一就可以有二,杭澈完全有理由怀疑在他前世之前,还有相关的另一世。
“你方才是先去了墨轩?有何感受?嘿!那里连我都进不去,你能进去?!杭昕那小子性洁成癖,也就他能做出这种事,费那劲给自己院子下禁制。”春信君“咦”了一声,审视地看着杭澈,“杭昕下的禁制穷工极态,他布的那些弯弯绕绕、极其精细的符咒,我去试过两次,每次都被烦得罢休,你竟能进去……你能来问我,想必对自己与空山君的关联已有判断?”
杭澈沉默不语。
春信君道:“空山君是杭家第三代辅君,前两代开山立宗,到第三代正是杭家鼎盛之期,空山君修为、诗书画艺样样登峰造极,堪为杭家历代仙君典范。这是家史里的说法,你想必早看过。其实说白了,便是杭昕那小子穷讲究,杭家仙君那一身标配到他那一代讲究到极致,无论剑法、书法还是礼仪穿戴一丝不苟,分毫不差。我比他早一代,被他一比,我简直不敢说自己是杭家第二代辅君,几次见到他,都牙酸得很。”
杭澈抬眸,无声地消化春信君的说法。
春信君道:“你没见过你父亲,家史上评你父亲‘高洁明秀,六艺卓绝’,再看你父亲给你的寄语‘君子如月,清泽流霜’,文绉得厉害。分明是我养大的孩子,他却不学我,样样照着他叔叔的学。竟学的颇有建树,于诗书一道上,你父亲比空山君也算得上是青出于蓝,我都想劝他去考状元,不必再当什么仙君了。”
杭澈:“……”
春信君:“我说这些,并不是说他们那样不好,他们可比我强多了。你看空山君把娄朗迷得穷追不舍,到后来娄朗还非要冒天下之不耻,开男子娶男妻之先;再看你父亲,你母亲见他一面便倾心相许,而后生死相随。杭家仙君那种清雅至极的翩翩风度,确实让人见之难忘,一见误人终身。”
杭澈若有所思。
春信君:“有你父亲在先,我养你时已知杭家仙君这标配是拧不歪的,于修练之外,并不甚干预你成长,随你选择。可不,果然又养出一个穷讲究的杭家标配的仙君。”
杭澈:“……”
春信君大笑几声接着道:“可是,你与你父亲和叔祖父却也不同,就看你那‘月黄昏’,放着跟旁人的院子比,确实讲究,但若和你叔祖父那墨轩比,只能算潦草。再看你修为,又比当年空山君的进阶还要快。再看心性,空山君是个死拧的性子,和娄朗牵扯几年,最后竟闹到娄朗出手逼迫强娶的地步,我看你娶笑天和管束夫人的手段挺高明,嘿嘿,总算没太丢人。说到底,你们还是不一样的。”
春信君这种动辄突然转折、天马行空、信口拈来的说话方式,若是一般人听得肯定心绪上下翻滚,面上五颜六色,而杭澈只是微微颤了颤羽睫,始终不动声色,认真听着,垂眸深思。
春信君扫了一眼杭澈这种沉静的杭家仙君范儿,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说这么多,无非是要告诉你,空山君没什么不好,你也没有哪里不如空山君。你若是空山君,娄朗从前能爱你一世,自然还会爱你;你若不是空山君,笑天已经是你夫人,你还怕他哪天知道自己是娄朗,便弃了你去找空山君么?”
杭澈一惊,神色微微一沉,又是一拜,唤道:“曾叔祖父……”
“你来找我说此事,想必已倾向认为他是娄朗。想来也是,为何只他能修招魂术,为何何无晴给他取个‘嫣’字,他若不是娄朗好多关节解释不通。”春信君意味深长地看着杭澈,“何无晴是娄朗师弟,他比我们杭家更知娄朗对空山君的感情,他能把笑天交给你,想必至少他认为他师兄是愿意再遇空山君的,你还担心什么呢,杭澈?”
杭澈低沉地道:“披香使娄朗,怎会肯嫁人。”
春信君:“按杭家家史所载,空山君被强娶一事杭家举家震痛,看起来空山君是不愿嫁的,加上杭家一时颜面尽失,当时杭家上下恨极了娄朗。当年娄朗从杭家强娶走一位仙君,五十年后何无晴嫁一位弟子进杭家,名面上算,算是两清。何无晴算得倒是清楚。”
杭澈微微抬眸,目光冥悟,似乎也计算清楚了什么。
春信君顿了顿,目光缓缓放远,接着道:“两代前的恩怨,谁又说得清呢。当年空山君被强娶一事,众家知道的部分是娄朗放话修真界,要娶最美之人,一月之内若无人肯嫁,他娄朗便要一家抢一个。而独独杭家,那时另收到娄朗送来一套男式喜服,很明显娄朗要娶的人是杭昕。当时并无男子嫁人先例,更遑论当时连墓岛已是人人侧目之地,杭家若嫁出杭昕,简直奇耻大辱。以杭家的家风和杭昕的性子,断不会委曲求全,当时临渊尊已准备与娄朗一战,可最后杭昕竟然真穿上那套喜服,孤身进了连墓岛。此事众家面上皆道空山君忍辱负重高义无双,背后也不乏流言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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