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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儿!”王妃睁眼听着她哭腔,如惊弓之鸟一跃而起,战栗抱住扑来的银信:“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嗓子早已喑哑,哭的喘不上气,被人掏了心肝儿一般疼的战栗“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我没事。真的没事。”银信急急拿手指梳弄着她污糟的髻心疼“姐姐怎的弄成这样?”
“没事,,没事,,好,太好了”木心颤颤傻笑一番,眼睛盯住她不肯移开。
“姐姐,你怎的了?”她瞧着她一反常态,开始害怕起来,哭腔也越浓重。
“不哭,不哭,不怕啊。”木心死死抱住她“姐姐在,姐姐在这,谁都不许欺负你,谁都不许欺负我的信儿!谁都不许!!”木心越失控,从颤抖的低沉逐渐转为撕心裂肺的怒吼。双臂勒住她,几乎透不过气。
银信终于从白日醒来的诧异里转缓联系上了完整的线索。她蹭着眼泪急急道“我昨日吃多了酒,睡了一觉,南弦守着我,郡主看着他,什么也没有。”她抚着姐姐起伏的胸口轻松笑道:“真的。没有甚么旁的人。我自己睡到大天亮。”
近乎一炷香的时间,木心才重新冷静,依偎在银信肩上由她给自己梳头。景纯的丹药果真有用,姐姐虽是急火攻心,可脉息已不似从前轻浮之势,大有好转,万万不可再多憔悴心力。
“我对不住彧笙,也对不住景纯,也……对不住你。”木心松开她抹着眼泪“我真真后悔。温伯伯那顿打,兴许再狠点就好。”她转而疑惑“说起来,温伯伯回南地了吗?许久也不曾听闻他的踪迹了。”
可不就是追大虫去了?银信故作镇定端来药碗呼呼试了两口递去她嘴边“药谷子的人从来都这样,一扎进山里就没个音信。不比医家几个师父,医了几个人多瞧了几种症都能规规矩矩如期寄出消息,再归了档案去。药谷子的人一株苗得十天半月的瞧,碰上被阿猫阿狗糟践的,长坏的不说,哪里能日日都有消息的。”
木心长吸一口气忽而再问“我从来不记人,你都替我记着。我问你,你记得阮钰吗?”
银信眉头一挑,骨碌碌转过眼珠子茫然摇头。木心追问“那个宫中的太史令从前是从阁里逐出的,你认得吗?”
银信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天爷,逐出的?!咱们阁里还真有逐出的?!记着什么档上呢?”
木心无奈摇头“我也不知,师父从未与我提起。”她再偏头细细观察着银信复杂眼色,继续追问“你上午说她是丑婆娘?我见过许多绝色,分明都不及她貌美。也不知她是什么年龄,被逐出,还能入宫,还能做上太史令。这样荒诞的遭遇还能保养如此,想来绝非凡人。”
“凡人仙人我见多了。”银信没来由的恼怒卷起袖口“我只知她太史局得罪了我姐姐,再见着我……”
行了!木心打掉她的拳头,“绑了我一夜的是秦家人,也没见你找他们算账去。如何对着一个太史令恼羞成怒,口不择言的?”她咬着下唇压低声音“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对太史令不一般?”
“什么?!!”银信瞪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姐姐的认真,“你说那个婆娘和殿下?是他俩合计着拿姐姐设计景纯师傅的?”
木心头疼的摇摇头长叹一气“若是这样,秦家,是为了什么?”她忽而提高嗓门换了眼神“说起来秦家那个狗鼻子,倒是跟你如出一辙。”想着当晚那老贼扑在自己身上猛嗅,胃里又一阵恶心。此时却不见银信嚷闹回应,转眼望去,那银信一反常态,定住一般愣着。
“你怎的了?”木心警惕上前拉住她手腕“你老实跟我说,有人欺负你了?”
“姐姐。”苏银信眼里含泪,忽而软软跪倒“我自小把姐姐当天,唯此一事,瞒着姐姐许久。”银信愧疚垂下头“如今再瞒着,只恐往后越横生枝节,愧对姐姐待我真心。”
木心错愕半晌,满面通红,陡然横眉,厉声尖锐“是祁元熙?是他对吗?!是也不是??!!”嚷罢后退一步,飞拉开屉子,从最下隔板提出一把剪子。
“不是不是!”银信惊恐抱住她双腿“姐姐休要气,不关旁的人,只信儿的事。”
“什么叫不关旁的,只你的事!”木心越气急败坏,垂泪不止“你是我养大的孩子,这番是要杀了我不成!”
银信瞧着误会越深了,只得死死拦住,匆匆嚷道“我是秦家的……”
只像是被一个巴掌扇回了理智,木心整个儿顿在原地,许久才缓缓“什么话?秦家的什么?”再低头瞧着眼前的丫头抽搭的喘不上气儿,撂了剪子,使劲把她拉起。
银信拭了眼泪,扶她坐回椅子上,依旧跪着她脚边。
“生我的那个娘,原是商丘最有名的厨娘,娘家人都死完了,早早的做厨娘不仅维持着生活,还存下了些体恤。可终究是女子,还是个没人做主的,稀里糊涂嫁了沧州最大的酒鬼。那个傻女人嫁去了才知,他不仅好酒,还生不得孩子。”银信冷笑一声,不知为谁。“酒鬼哪里是能依靠的,可她又能如何,一边做厨娘补贴生计一边拿着自己的存钱到处寻医。可许多年也没什么动静。”
银信再抬眼,怯怯看了眼姐姐,垂下眼帘换了愤愤语气“那年中秋,她被一个婆子领到秦家府邸做团圆宴,秦府一贯的出手阔绰,她自然求之不得。”银信叹息一声“饭只半熟,她就被敲晕了去。”她眼里泛出无奈神色,舌头里仿佛嚼着张家李家的陈烂之事,与自己不沾分毫。迎着姐姐的诧异,她耸耸肩“都是被嚼烂的陈谷子,她再清醒,手脚被绑着,衣襟也没扣全,孤零零被扔在柴房外头。回去没多久,就怀孕了。”
“酒鬼从此除了吃酒就只剩揍她了,她怀着孩子熬不住打,带着最后几个钱跑了出去,自己个儿把孩子生了,一个女人光是顶住流言蜚语就够一条命了,她身子大不如前,养自己养孩子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走投无路的时候,舍了所有的脸面去闹了一闹。可不知有多可笑,抱着孩子站在府门前,对着些许家丁,居然连是谁都说不上来。”
“快起来。”木心打断她,把她拉起坐在自己边上,把她一只手攥进自己手心里。
“秦家有个老姑子,是当时主事的二娘子,年轻时走失了个闺女,怄了一辈子心结,瞧着比实际大二十岁。许是也是女娃的缘故,她做主把孩子抱了来,给了钱就打了。”
“所以,你一直长在秦家?”
银信万幸一般松着胸口怨气“老天垂怜,自打我进了那个府,日日缠绵病榻。”
“傻丫头,这样也算垂怜?”
“那秦家也不知是克我的风水还是如何,总之呆了几年就病了几年。那老姑姑本来就终日郁郁,刻薄偏激,伺候我一阵,老早没了耐性。终于我奄奄时刻,硬说我不服秦家水土,绝不是秦家的种,竟得了全族肯,把我扔了出去。”
“那时候,你多大了?”
“也不到五岁。”银信深吸一起“她把我弃在一个破庙里,转身就走,再也没回过头。”她低头抠着手指,无措又无奈“跟着的一个小门人终是不忍,回头来对我说了一处位置,见我重复一次,也走了。”
“什么位置?”
“我打小就病,就这么病到大,早就习惯了,着烧一路念叨这那两句,念着讨饭念着走路,一直念,一直走,走去了沧州。”
“回你爹爹那里?”
“没生没养,他算哪门子爹爹?”银信瞟她一眼“那个女人也是够蠢,居然还回去跟他过伙。”
“那……”
“他远方表舅死了,娘亲急着改嫁,留下个儿子,过继了来宝贝似的供着。生我的娘骂我没福分,她舍了脸皮替我挣了好人家,我却不争气,不算她对我不起。从此她在外头帮佣,一年半载才回一次,我在家里头伺候,砍柴烧饭,洗衣晾晒,挨打挨骂。醉鬼出去吃酒,儿子在外生事。”银信懒懒靠在姐姐肩头“你信吗?十二岁,因为打坏了人家的眼睛,就自己做主,把我卖了。十二岁,把八岁的我卖了。”
“我第二次跑了许多许多的路,终于遇着姐姐。”她在她怀里抬起眼笑道“可不是老天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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