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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堂中除先前所有人一人不落之外,还新添了几人。一是慕大姑娘与阮氏,分别坐在右上位与次位,二是二太太洪氏和凇二奶奶孔氏,分别坐在左上位与次位。慕垂凉淡淡扫过四人,见慕大姑娘虽脸色虽差,但坐得分外镇定,阮氏忧心忡忡,神色略显恍惚,洪氏四处打量,兴奋难掩,孔氏战战兢兢,坐立不安。
云卿却只是有些恍惚,只是有些好奇,一发现势头不对莹贞姑姑便从内封了门,慕大姑娘还特特交代了不能惊动阮氏,怎的阮氏偏就来了呢?阮氏能进得了门倒罢了,倒是洪氏和孔氏,若只是来拜访,莹贞姑姑必定要拦着的,如何反倒能给放进来?
……莫不是竟从哪里知道此间情形了?好生古怪……
云卿双目通红,自不能瞒过众人眼。然而进门时堂中登时安静下来,孔氏与莹贞姑姑等人眼中甚至充满悲悯,慕垂凉一看便知裴子曜已按计划先说了,但云卿却浑浑噩噩,进门看了一圈儿,下意识用目光搜寻昭和。
昭和却也正在看她,竟顾不得他最怕的慕垂凉就在身旁,张开胖乎乎的小手扑过来,仰着小脑袋眨巴着这大眼睛看着她问:“阿娘为什么眼睛红红的?阿娘哭了吗?有人欺负你吗?”
云卿心底儿一颤,蹲下身来看着他。昭和正欲如先前一般伸手环住她脖子,却见慕垂凉居高临下不冷不热瞥过来一眼,昭和当即吓得脖子一缩,手也怯怯放下去。
这一幕恰好落入云卿眼里,云卿鼻子一酸,伸手紧紧抱住昭和叨叨念说:“好昭和,我的好昭和……”
毕竟不知如今状况,慕垂凉便柔声劝云卿:“先过去吧,三叔公和祖父都候着呢。”又吩咐昭和道:“你,回去站着。”
云卿突然觉得心口压抑得紧,拥堵的思绪脱口而出就变成嘶吼:“你老是凶他做什么!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你就不能好好跟他说话么?”
慕垂凉明显一滞,渐渐蹙起眉头,然而如今堂中还有旁人,实在顾不得细思,因而便俯身扶住她肩膀叹说:“罢了,不是你的错,我们都知不是你的错。若能求得小主谅解,就无须自责太深。况且小主腹中胎儿并无损伤,你不必见之伤怀。”
听说是“见之伤怀”,孔氏等人方露出了悟神色,目光中的可怜意味也就更重。
云卿心中五味杂陈,看着慕垂凉,又略略看过房中众人,便就道:“凉大爷,不如就让秋蓉先带孩子们回去吧,免得扰了长辈们谈话。”
话是对慕垂凉说,目光却相继看过众人。慕垂凉略一琢磨,见众人皆无异议,便就道:“好。”
云卿这才放下心来,轻轻抱住昭和,亲吻他脸颊之际与他耳语道:“让黄庆儿给你洗个澡,悄悄儿的,不许叫任何人知道。嘘,别说话。”声音压得极低极轻。
昭和素来便是个听话的,见秋蓉带着曦和过来,便就愣愣点了个头随她们去了。云卿目送她们出门,心里悬着得那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然而再转身看着堂中一干人等,便又觉得那石头“噗通”砸进了心湖里,荡起不安分的涟漪。
昭和已平安,接下来便是竭尽全力,让自己脱险。
085算计
云卿上前施施然对裴三太爷福了个礼,裴三太爷立刻还了个礼,云卿冲那方向淡淡点了个头,原是要谢裴子曜的,裴子曜却未在看她,反倒是目光尽数落在她身旁慕垂凉身上。
即便慕垂凉没有点头回应,云卿却仿佛无比清楚地看到他二人在目光交锋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已然达成了某种默契。
多么可笑,慕垂凉和裴子曜竟然也能就某事达成默契。
然而实在无暇顾及其他,唯有面向慕老爷子时干脆利落跪地道:“云卿深知此番无从辩驳。虽不知何时何处沾染上了元寸香,但的的确确另小主贵体抱恙,庆幸未酿成大祸,然令小主千金之躯受此磨难,云卿已然罪无可恕,但请家法从严处置,莫敢有辨。”
说罢,只是低头长跪。
慕垂凉和裴子曜都略略放下心来,尤其慕垂凉,先前见云卿又是哭又是当众呵斥他,便以为她不够清醒不够冷静,如今这几句话一出口却颇见深浅,叫人由不得暗赞。提元寸香,乃是附和裴子曜的说辞,承认错在自己,提不知何时何处,乃是说皆是无意,是为自己开脱,提家法处置,乃是希望此事只限于家事,莫再往大处闹,否则届时于家族可是大大的不妙,慕老爷子当知深浅。
慕老爷子微微突出的眼睛如今半睁半合,像虚着眼看不出喜怒的豹子。他的眼珠子像是罩着一层无色的琉璃,看起来分外清寒冷静。然而盯着云卿看了半晌,却只不冷不热道:“云丫头,你太大意了。垂绮幸而无事。”
云卿小心翼翼松了一口气。垂绮,老爷子叫“垂绮”而非“小主”,那么显然便是家事了。
正要顺着老爷子的话再度恳切认错,却听一个声音犹犹豫豫说:“虽说结果是无事……但起因……”
云卿不必寻声看去便知是谁,当即心头一跳,暗叹不妙。
洪氏到底不只是来坐坐儿的。
洪氏假意思量一番,很有些踌躇地说:“虽说方才裴大爷已说过一些,但具体因由,恐还是要听云卿细细地说。倒不为旁的,只为要给小主一个解释一个说法儿一个交代,如今宫里的姑姑还在旁看着呢,总不能给含糊过去了,让人说我们怠慢了小主,是不是?”
莹贞姑姑不上这个当,只是安静垂手立在慕大姑娘身旁淡淡笑说:“二太太客气了,莹贞在宫中是宫里人,如今跟小主出来便是小主的人。”
这一打岔,云卿就是再心思恍惚也够时间想明白了。
洪氏此举并不是在刨根问底,她只是想让云卿把裴子曜方才的说辞原封不动再说一遍,因她和慕垂凉出来时裴子曜已经全部解释完毕,若此番说辞有一点子对不上,那就是把她和裴子曜一网打尽。
略一想,便道:“二太太心细如发,云卿多谢二太太提点。只是说糊弄,二太太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并非大夫,若是大夫,这些子脏东西自然早就避开了,而正因不是大夫,我说的便未必是对的,倘若冒然开口,那才真是糊弄人呢,二太太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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