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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反击一（第1页）

进入初夏，闽浙沿海的风开始不安分起来。一天中总有那么几朵乌云在天上堆着。平安城也开始做好了例行的防风准备，等着今年第一场飓风的来临。

李泉松从客舟上下来，脚步有些虚浮，饶是他经常坐船，也被这一路颠簸晃得头晕。跟着下船的，还有几位打扮各异的乘客，无一不是脸色苍白，摇摇晃晃。这几位正是从各地招聘的算学先生。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道“这就是平安城啊？也不怎么样嘛！”

众人闻言都是一皱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大步走下跳板，他腰板笔直，面色红润，似乎没受风浪的影响，大声道“李三郎，快带俺去那书院瞧瞧！”李泉松赔笑道“贾先生，您老先跟这位执事走，俺还有些公务要交割。”他把几位算学先生交待给码头接客的书院执事，便匆匆赶往城主府议事厅。

李泉松虽多次往返平安城，却还是第一次进入议事厅。一进门，他便被悬挂在厅堂正中的巨大海图深深震撼了，那海图上画满了弯弯曲曲的线条，还有蝇头小楷写的注释，他一眼就看到了脚下流求岛的名字，原来这么大的一个岛，在地图上只是巴掌大的一小块地方！那这个世界得有多大？

坐在桌子旁的赵环儿见这后生一进门就对着海图呆，不禁莞尔笑道“怎么，泉松你也喜欢看海图么？倒是跟王爷的做派有些相似。”李泉松脸上一红，讷讷道“嗯，俺，俺就是看看。啊，对了，这是韩大帅的信，请殿下过目。”

韩世忠的信中讲述了浙东大胜的始末刘狻的先锋部队被韩家军一战击溃，擒斩数千，其余皆溃逃。刘狻靠着刘麟派兵支援才重新稳住阵脚，但再也不敢向南一步。另一侧淮西的张俊也击败了关师古的伪齐军，若非皇帝犹豫不决，韩张两军早已攻入伪齐腹地。

“好！太好了！”赵环儿双眼放光，轻拍桌面。她此时肚腹已经隆起，却不肯休息养胎，仍事事亲力亲为。身边人知道，她是为了用忙碌掩盖对江枫的思念和担忧，也便只得由她。

“辛苦了，去看看你姐姐吧。”赵环儿微笑道。

“哎！那俺去了。”李泉松欢喜的点点头，退了出去。

赵环儿将目光重新落到信纸上，秀眉微微蹙了起来。她将信放在手边，对阿念道“去把谢先生请来。”

李泉松来到李清照住处，将请来算学先生的事情跟姐姐说了。李清照道“走，咱们一起去看看那几位先生。”两人出了门，向城北一幢新建起大宅院走去。

江枫离开前，按照上次会议商议的结果，将平安城原来的各个学堂合并为一处，建立了平安书院。书院分成上中下三院，设置了诸如航海、算学、儒学、匠作、商业、农学、军事、律法等诸多学科，岛上所有适龄孩子都可以免费进入下院学习最基础的识字和算数，连周围部族的孩子也可以来听课。课业完成后可以进入中院学习更具体更专业的知识。

学堂虽然是草创，但规章颇为严格，赵环儿要求，所有平安官营船只帆手舵手、麒麟商会经手钱粮的伙计，必须有中院学业合格的履历。而能进入到上院的，则都是精英人才，如船只的纲、舟师，各店铺掌柜，甚至部队主官都必须在上院完成相对应的课业，才能正式上任，否则便一直带着个“权”字的前缀。

由于培养人才事关重大，赵环儿亲自担任书院山长，又把自己偶像李清照和老秀才李坦提拔为副山长，共同管理这个庞杂的机构。

两人一进门，就听见剧烈的争吵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破空而至，李泉松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却现是一只沾满老泥的鞋子，不由得大皱眉头，一把丢开。旁边有学生认得李清照，忙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山长来了！”

两人分开人群走进去，只见一个头花白的老汉，将一个年轻男子摁倒在地，提起拳头正要落下。“贾先生！您，您这是......”李泉松看到此人，愤怒变成了惊讶。这打人的老汉，正是他找来的算学先生之一，而且是唯一解出了所有难题的那一位。

贾先生抬起头，看见周围情景，脑子终于冷静了下来，尴尬的收起拳头，站起身道“唔，这厮讨打，怨得谁来？”被他打倒在地的年轻人跳起来，怒道“你算什么先生，真是有辱斯文！”这人姓张，也是书院新聘的儒学教习，年纪轻轻便考中举人，也算是一位饱学之士。

李清照板着脸问道“两位因何争吵？诸多学子在侧，岂能如此为人师表？”那姓贾的老汉哼了一声道“俺刚来，原不懂你这里的规矩，只是与同行的先生讨论丈量大地周长之法，这厮却一直胡乱插嘴，真是岂有此理！”

李清照虽不懂算学，但这“测量大地周长”是平安书院最需要攻克的难题之一，她作为山长自然听说过。听这老汉话里的意思，竟然被他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不由得追问道“你是如何测量的？”

江枫早就希望改善现有的航海技术，虽然他知道大地是个圆球，但此时的海图并无经纬度之说，全屏舟师经验绘制，绘出的地图和海图与真实地形出入极大。要想做出准确的地图，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测量出大地的周长。有了大地周长，然后以地磁南北两极为轴，把地图分隔成一个个小格子，这样才能精确表示出距离和地形。

但且不说此事极难做到，很多人一听大地是圆的就觉得荒谬，如那位张先生，忍不住口出讥讽，这才挨了一顿打。而这位贾先生却是个数痴，只把心思放在计算本身，就算有人说大地是三角形他也丝毫不会在意。

贾先生撸起袖子，往地上一蹲，用一根木棍在地上比划着开始解释自己的想法“你看啊，我在汴梁城中心挖一口深井，当夏至某时太阳光直直的照进井中，就说明这口井正对着太阳，”他在南边戳了一下，继续道“我在正南方一千里的地方，也给它挖一口一模一样的井，同一天同一时间，看看太阳照在井里的什么位置，就能比较出这两地相对太阳光线的夹角，如果这大地真是圆的，太阳的位置也没有变的话，这个夹角除以圆周，就是这一千里地在大地周长上的比例，然后就可以算出大地周长了，简单吧？”

他说完了抬头看看，周围没有一人做声，众人呆若木鸡看着地上的两个圆圈，完全没搞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有一个人的沉默却是因为震惊，经过短暂的失神，他兴奋的分开人群一把拉住贾先生道“先生大才！我叫6川，是工匠司的，在这里兼职做教习，先生可有时间与在下一叙？”

贾先生失望的摇头道“哎，俺是来这里是看看有什么有趣的题目算法，跟你们匠作有什么好聊的？”6川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老头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果真？那倒是有点意思，走走，现在就去。”两人就这样扬长而去，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的站在原地。

“泉松，这位贾先生是什么来历？”李清照问道。

李泉松答道“他叫贾镌，脾气虽然古怪些，人却不坏。有同行的算学先生说，他是算学大师贾宪之后，一生隐居乡野，除了埋头耕作便是痴迷算学，因此有些不通人情。”

李清照点头道“原来如此。有本事的人，多半也是有些脾气的。”两人聊了一会儿，李清照问道“泉松，我前些天劝你学一些东西傍身，你可想好了？”

李泉松停下脚步，眼中闪着憧憬的光“想好了。我想学航海，等我学成了，就驾驶着一艘船，去游遍天涯海角，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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