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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雪崩十四（第1页）

江枫低头看见她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努嘴示意她往前看。小乙依言扭头，只见笼罩在薄雾中的地平线在远方若隐若现，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金红的光芒照耀下，广阔的山坡像是铺了一层颜色厚重的地毯，在脚下飞掠而过。自己和江枫正飞在离地数百尺的空中，碧蓝碧蓝的天空似乎触手可及！从未体验过的自由的快感充满她的心，初始的惊惶迅被喜悦所代替，她深深的叹息原来这就是飞的感觉啊！真好！

“扑通、扑通”，江枫的心跳有力而平稳，小乙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听着这让人无比安心的心跳声，露出满足的笑容。是啊，还有比在爱人的怀抱里飞翔更幸福的事情吗？

“轰隆！轰隆！”一连串爆炸声在身后响起，巨大的震动在冰雪之间传递，随着密集的脆响，积雪中的裂纹迅从爆炸点蔓延开来。接着，山峰就像苏醒的巨人一样抖动了一下身体，一大片并不怎么牢靠的积雪脱离了山体的羁绊，开始滑落。它裹挟着坚冰和石块，出可怕的咆哮，带起一大片雪雾，向着鹰巢城滚滚而来！城中忘我厮杀的人们听到这闷雷般的声音，纷纷驻足观看，然后，所有人都被大自然的威势惊得目瞪口呆。数息之后，双方士兵都忘了争斗，纷纷丢下兵器夺路而逃，连最坚定地使徒也不敢在原地停留。城门再一次成了焦点，人群如同炸了窝的蚂蚁，争先恐后的向外跑去。

雪崩固然可怕，但鹰巢城所在的山峰并非极高，雪量有限，山体也尽是岩石，并无多少泥土，不会大范围的塌方。江枫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想起用雪崩的办法惊走众人。但他其实也无多大把握，只好默默祈祷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那股白色的洪流沿着山坡滚滚而下，终于来到了城中，它猛烈的撞击着沿途的一切阻碍，将那只巨大的石鹰推倒在地彻底埋葬，然后继续向前，推平了宏伟的圆顶大厅，直到吞没了半个城堡之后才彻底停了下来。至此，仍被堵在城内的两千多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出低低的欢呼声。

与此同时，在黑暗的山洞中，一阵隆隆的声音从山壁上传来。急前行的三人不约而同的驻足聆听。过了片刻，大山恢复了平静。走在第二位的柏妮娣忽然道“是江枫，肯定是他，这个人，总能创造奇迹。”前面的阿尤布大师破天荒的回应了一句“是的，我也看到了他手中的那道光。”

三人继续前行，出口不远了。柏妮娣终于忍不住道“大师，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当初你将我们带上山，为何留下我一条性命？我从来就对这鹰巢、对乌米德，甚至对你都恨之入骨，你为何不杀了我？你明明有很多机会这么做。”

“我知道。”阿尤布顿了一下，没有转身，边走边道“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注定会是鹰巢的叛徒。十几年来，唯一说服我继续容忍你的理由，就是你没有停止对忠诚的实践。但是无论你的努力如何巨大，付出的代价如何痛苦，也不会让我相信你以后永远不会反叛，因为，我也是你的同类！我心里就燃烧着想要撕碎这昏暗世界的欲望，从未熄灭！每当我产生你也许是忠诚的幻觉，我只要向内看看我内心的火焰，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是你用这样无可挑剔的忠诚，收买了我对心照不宣的反叛的容忍。”他停下脚步，伸手按在一块岩石上，用力一推，清晨的阳光瀑布一般洒了进来。“现在，都结束了，你们走吧，忘了这里的一切，去过阳光下的生活吧。”

纲日记

鹰巢城毁灭了。我亲手摧毁了这个无数传说的祥地。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平安降落在山谷中。这里到处是从山上退下来的伤兵和俘虏。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平静的神色，因为他们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当回到大营中时，第一个出来迎接我们的是绿珠夫人，她和小乙紧紧拥抱在一起，在她身后，站着负了轻伤的吕师囊。

昨晚，绿珠拼尽全力突破城内封锁，终于来到城外，却被近卫军拒之门外，不允许她靠近苏丹。无奈之下，她靠着一身功夫硬闯进苏丹大帐，这才说出城内实情。小苏丹一时间手足无措，好在耶律振宝在侧，立刻传令收兵。可是夜间混战一旦展开，哪里还收得住。绿珠、吕师囊等人四下奔走传令，也收拢不起多少人马，反而造成了更大的混乱。据绿珠说，当雪崩生时，城中已经有火头从几处同时冒出来。幸好雪和砂石掩盖了火焰，否则这些人全都得葬身火海。

绿珠夫人安慰了女儿，随即说出了让我们大吃一惊的话“孩子，你有了依靠，娘很开心，也很放心。娘这便要去了。”小乙急忙问她要去哪里。绿珠夫人说，她这一生都是为了别人活着，为了父亲的嘱托，她放弃了童年，为了族人的幸福，她放弃了自己的幸福，为了女儿的安全，她放弃了自己的身份，现在女儿和火种都在最放心的人手中，她终于可以放下所有担子，为自己活一次。

“记住，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中原第一大反贼的女儿，不是波斯第一女刺客的女儿，做一个普通的女子，一生一世在自己爱人身边，享受宁静的生活吧。”说罢，她便跟吕师囊跨上骆驼，摇摇晃晃的下山去了。看着两人的背影，小乙趴在我肩膀上一会哭，一会笑，我知道，她是真的为他们感到高兴，也是为与母亲的分别而伤心。

阿尤布大师不知所踪，或许他死了，或许他仍躲在废墟的某个角落，但阿尤布大师的弟子说，大师一定还活着，他曾许诺会继承哈桑的遗志，重新建立教团，那会是一个纯粹的信仰的家园。

当我们整装下山的时候，遇到了柏妮娣。她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路边。我赶忙过去问生了什么事，她却忽然放声痛哭起来“哈桑他走了，他走了！”

我有些诧异，问她哈桑去哪了。她说，哈桑忽然告诉她，自己想独自周游世界，等想她的时候再回来看她。说罢，就独自离开了。我明白哈桑的心意，便安慰她道“没关系的，让他去吧！”

柏妮娣抬起头来，这个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女刺客，此时满脸都是泪水，哭得像个孩子“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走？我是他唯一的姐姐啊！”我斟酌着道“长姐如母，固然可贵。你像母亲一样保护了他十五年，甚至为了他不惜九死一生，可是你问过他的想法吗？生长在别人羽翼下，永远活不出自己的精彩人生。所以，这天下的爱有很多种，都是为了相聚，唯独母亲的爱，是为了分离。这个道理，绿珠夫人懂得，你却始终不明白。你若是真的为他好，就让他自己去闯荡吧。”

柏妮娣听后默然良久，终于逐渐释然。我问她将来的打算，小乙笑着挽住她胳膊说“姐姐你不如来我们船上做个水手啊，你看我，可是厚德号最好的望手呢。”柏妮娣脸上再无当初的戾气，反而露出些扭捏神色，她摇摇头说，绿珠夫人将帕西族长之位传与了她，从今天起，她便要对一族人的未来负责了。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消息。可是细想之下，我和小乙肯定要东归，唯一有能力领导帕西族的也就是这位女刺客了。小乙再三劝说，柏妮娣却坚定摇头道“妹子，我已经立下誓言，与帕西族共存亡，我不能丢下他们独自逍遥快活。”见她如此坚决，小乙只得作罢。我带着柏妮娣再一次面见苏丹，力陈帕西族在此次战役中的功绩，再加上霍斯鲁这位近臣的影响，苏丹恩准帕西族整体迁徙到富饶温暖的阿巴斯城外居住，并将城周百里划为他们的土地，让他们可以自由的放牧耕种。

我和十兵卫、小乙告别了马斯乌德苏丹和耶律大哥，在一队骑兵护卫下一路向南，不日来到海边，进入了阿巴斯港。这里是伽色尼苏丹治下最好的港口，处在波斯海峡的北侧入口，风平浪静，水深可停大船。据说以前这里也是船只往来如梭，极为繁华的所在，只因十几年来大宋、天竺和波斯各地战乱频生，商路难以为继，才逐渐没落。伽色尼苏丹马斯乌德为了表示感谢，布了一道敕令，阿巴斯将对平安城永远开放。平安城的商船可以在此建立商栈，平安商栈所有交易都可免税。这也算此行的意外收获了。

我们在港口找到了厚德号，经过这些天的修整，船只已经可以重新出海。随船的账房蒋欣购买了不少波斯特产，多是有乳香、没药等香料，还有绒毯、象牙和各色宝石。其他货色也还罢了，尤其这波斯绒毯，使用了羊毛、金银丝和拆解丝绸得到的真丝等多种材料织就，厚重绵密，毯子上的花纹繁复精美，灿若云锦，花鸟人物栩栩如生，每一张都是精品。蒋欣告诉我，织出这样一张毯子要一个熟练工人忙上整整三个月。据说西方五百里外的大港巴士拉是伊斯兰世界的中心，各地商贾云集，应该能买到更好的货物，问我要不要去看看，但此时我归心似箭，再也不能等了。

我把蒋欣留下，让他主持开设商栈事宜，便匆匆踏上归途。终于可以回家了。环儿，谢叔，还有兄弟们，你们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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