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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誓言（第1页）

嘉靖三十六年，公元1557年，丁巳，杭州。

胡宗宪假招安诛灭徐海，取得了胜利，得到朝廷嘉奖。可是元敬襄平二人虽佩服他的计谋，却没法认同一来他们没有这样的计谋、权力；二来他们还是想好好操练士兵，在正面战场上取得胜利。

二月，元敬襄平将文书《练兵议》送了上去，胡宗宪看过之后，冷笑一声，把折子扔在了地上“浙江人要是能训练出来，我早就去练了，还用等你来？！”

元敬襄平想辩解，可还是被他赶了出去。

知道元敬想练新兵被胡宗宪驳回后，同僚笑他，“元敬啊元敬，你真是傻瓜啊！防御倭寇自有督抚主持，且从来未闻倭可杀者。须待其饱载归浮海击之，庶可获功赎罪而渔利，复不赀也。”

元敬襄平二人面面相觑，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不再在这群“聪明人”前多言。

下雨天，旬休。

元敬在阁楼栏杆前赏雨，风雨粘在他的衣袍上，随风飘扬。

烟雨江南，云雾缭绕，美如仙境，却解不开他的愁苦，不时狠狠地以手击打栏杆。

襄平慢慢走过去“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么美的江南烟雨都不能为君排忧吗？”

他转身，眉头稍微放松一些，“你来了。”

元敬旋又苦笑，“怎能不忧，浙江这帮人，倭寇来了，浙江出兵打跑了，就有了战功可邀赏。如果彻底杀死倭寇，以后就没仗可打，没有战功作为升迁的本钱了。从上至下歪风邪气，养寇自重，原来这才是东南倭患的原因。”

襄平亦有怒意，“虽说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可浙江省一些官员为些许蝇头小利，养寇自重，导致倭寇大盛，最终失去了对局面的把控，遭到朝廷的申斥，因小失大，真是聪明过了头。”

元敬皱眉，“拿东南沿海的百姓性命作自己升迁的筹码，着实令人恶心。他人嶙峋骨，奉作锦上花。”

襄平用手轻轻舒展他的眉头，“何必自苦，我倒是觉得狐狸会让你练兵的。”

元敬低头叹气“那日狐狸把我的奏折扔到地上，你也看到了。”

襄平摇头“自你上《练兵疏》后惹怒狐狸，你想练新兵的消息不胫而走。虽有很多人不满你对浙兵的轻视态度，但仍有开明乡绅同意你的看法，尤其是被倭寇骚扰最厉害的舟山、绍兴、泉州等地。那狐狸碍于舆论，可能会让练新兵的。而且……”

元敬眼睛带上一丝希望，认真看着她。

襄平笑着分析道“咱们头上那位嘉靖皇帝是个多疑的，没什么耐心，只想看狐狸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你是王家的女婿，狐狸是严党，狐狸上疏请旨，将你调到江南，圣上允了。不代表圣上对严党和狐狸的盛宠，说不定是圣上想以此来制衡严党。因此，狐狸拒绝你，可能会引党争。出于舆论和势力考虑，狐狸不得不允你练新兵。”

听此，元敬面上如雨过初晴“栏杆拍遍，有人会，登临意。我倒比那稼轩居士有福气。”

襄平亦笑“妾预祝君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

胡氏幕府里，徐渭捡起元敬的奏折，读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堂堂全浙，岂无材勇！诚得浙士三千，亲行训练，比及三年，足堪御敌，可省客兵岁费数倍矣。”

戚继光年轻，正是热血报国的时候，不如让他练练，一来可以磨炼磨炼这名年轻的小将，让他看看人性。二来若是真的练成了，可以省钱。

胡宗宪因为从各省往来调兵，与其他省份的总督讲道理、叙情谊、掰手腕，筹措军费粮饷。又跟汪直谈判招安事宜，已经愁的满头包了，便同意了。

……

冬天，杭州下起了雪。南方地热，雪不似北方一样，积起厚厚一层，而是落地即融。

元敬道，“不像雪，倒像雨呢。”

襄平呵了呵气，搓了手，“真是想念蓟门的大雪呢。”

胡宗宪嘱咐佥事曹公天佑，将所部兵三千人交给戚继光操练新阵法。二人拜谢都督。

从年初等到年尾，他们终于等到了。领了三千新兵，元敬讲了赏罚条款，用土狼兵阵法操练新兵，准备摩拳擦掌大干一场。

还没有几天，突然听到城墙警钟长鸣，心中俱是一凛。

……

汪直率众列泊岑港，船队乌压压排成一条线，一望无际，约有五万余人，这样的海军一旦上了岸，浙江省定是要沦陷的。

舟山人心震骇，商贾富户纷纷驾车西逃，走不了的老弱病残、贫苦民众就痛哭哀嚎，舟山城大乱。

汪直在海上混了多少年，深知所谓道德与公理，只有在实力相等的情况下才能拿出来讨论。

胡都督假招安诛灭徐海那一帮子人，他是幸灾乐祸的-----这样海上贸易就没人与他竞争了，他成为真正的海贼王。

汪直想用自己的海军实力，震慑胡都督他可不是徐海，想骗他，胡都督最好先掂量一下后果。

胡氏幕府与汪直交换人质，希望和平谈判，希望招安汪直势力五万余人。这是胡氏幕府上下第一次见到汪直的全部实力，汪直海上经营数十年，获利甚多，重金打造的舰队船只比大明军舰还要先进，以目前的浙闵军队实力，必然惨败。

元敬准备了车马想让襄平走，看到马车，她让剑雨剑舞护送刘妈妈和两岁的小若菡，以及戚家其余家仆之子逃回京师。

元敬对襄平道“吾封疆之臣，分必死绥，汝其徙居郡城，毋为贼辱。”

襄平道“君能为忠臣，妾独不能为烈妇乎？”

襄平将宝剑月华擦的闪闪亮，清澈的杏眼中闪出坚定决绝的光芒，“五万大军，若是城破，莫说小小舟山，连南京城都能攻破。那时生灵涂炭，圣上降罪，胡氏幕府谁都别想全身而退。你若是战死，我作为罪臣家眷也是要被流放的，不如上阵杀敌，杀他十个八个倭寇为我的夫君报仇，说不定还能上个《列女传》万古流芳。”

她是下定心思与他生死相随。人生只有短短百年，而这一年，他二十九岁，她才二十六岁。

元敬流泪与她相拥“月儿，此战若是身死，下辈子，是否愿意与我再续前缘？”

襄平抬眼，知道这可能是遗言，笑泪答应，“好啊，莫说下辈子，只要你来找我……”我愿生生世世与你结为夫妻。

二人擦干泪，拿起宝剑，登上城墙，如年少的志愿，以血肉之躯保卫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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