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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昨夜剩下的布条物尽其用,给自己挽了个干净利落的发髻,这才推门走出去。
阮澜正在院子里,坐着个小马扎靠着树干,小小的肩膀向前微缩。她捧着一本书,地上则用竹片压着大小不一长长短短的纸笺。轻风拂过,纸笺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树叶也跟着沙沙晃动,光影在她的身上印下了斑驳。
竹片的青翠和她身上的颜色混在了一起,又沿着树干爬上了树梢,化成了茂盛的树冠。
阮澜看得入迷,嘴里念念有词,陆追离得远,并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大抵是书中的内容吧。
她脸上少有娇憨少女的圆润,倒多了几分清秀,小巧的鼻尖微微翘起,气息匀称。耳边有几撮不听话的碎发落了下来,衬的皮肤像是透明的一般。
院子里很安静,陆追手按在门上,竟不知不觉的站了稍许。
片刻之后,陆追闭上了眼睛,手一松,那老旧的门发出了重重的吱呀声,轰隆和门闩碰撞在了一起。
阮澜听见动静连忙抬头,见是陆追,她合上书,笑着指了自己身旁的马扎,示意他过来一起坐。
陆追走到她身旁,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他扫了一眼封面,见这只是一本没什么名气的话本,看那名字,大抵讲的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几乎每个这个年龄的姑娘都喜欢这类故事,她也不例外。
他再低头看那些纸张,上面写着大大小小的字,乍一看都是些日常说的话,尽量简洁的写了出来。字迹并不算是上等,但胜在清秀眷气,显然出自女子之手,想必就是她平日写来和人交流的。
正如陆追所想,这些纸笺是原主的。她既是个哑巴,总会遇到需要说明却口不能言的时候,便时常写些纸笺。有些尚未来得及丢弃,就被阮澜一起打包带到了刘家村。
阮澜翻阅这些东西是有原因的,她虽然不是真的哑巴,但也需要和人交流。看话本是随便在原主的东西里抽了一本,为了看现今的人是如何说话的,而看这些纸笺自然是为了学原主的字迹。
她从小在外公的熏陶下也学过书法。还是个娃娃的时候便被外公抱到长桌上,拿着毛笔在偌大的宣纸上乱涂乱画。再长大些又师从名家,夜里盯着外公收藏的字帖看一晚上,学习如何运笔,学习字体之中的结构和连接。
幸好当初这般,如今模仿原主的字便容易许多。
阮澜又拍了拍空着的马扎,让他坐。
不论心里如何想的,陆追仍是很感谢她给了自己衣服和食物,还给他能休息的地方,这便坐了下来,问道:“今日便开始上工吗?”
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情,自己在的这段时日也不能白吃白喝。
阮澜摆了摆手,看向陆追:“当然不是,你这小豆芽菜的身板再歇两天吧,我也要做点调研,看看做什么样的东西比较好。咱们先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儿,改善一下生活。”
陆追心里猛然一跳——他想起来了,究竟为何在她身上总有种熟悉感。
她的眼睛,和最初梦里的那个站在火旁的女子真的好像,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不,她们原本就是一个人!只是年龄不同,如今的她尚小。
陆追干咽了一下,目光再次看向阮澜。她正探究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像是将阳光都敛了进来,跃动着光芒。
难以想象这是同一个人的眼睛。
一个透露着生机,另一个,除了怜悯之外,则满满的都是灰烬和绝望。
之后的这些年,她身上都会发生什么?
陆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人之事与己何干?
但有件事情他是知道的。梦里的自己说,她于自己有一饭之恩,她日后会被夫君背叛。
梦里的一切顷刻间又回到了他的身旁,他仍在那梦境间行走,他仍然遵循着梦的进程,他……
“阿追,阿追,怎么突然发起呆来?”阮澜嘟囔道:“喂,阿追……”
她话还没说完,陆追已经站起,一个转身挡在她的面前。阮澜只觉得面前一黑,只有少许的光从他的肩头露出来,零碎的洒落在地面。
陆追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只觉得他那双眼睛里空无一物,沉郁的好像在地狱里走过一遭,人间的悲喜便再也进不去他心里了。
阮澜张了张嘴,接着,她便听见阮钧的质问声:“是何人?”
阮澜猛然顿悟,若不是陆追挡了这么一下,自己开口就要被阮钧发现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从陆追的眼神中缓过来,感激的冲陆追笑了笑,眼睛弯成了个漂亮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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