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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夏安远转身,对纪驰指指外面,“纪总,我去了?”他注意到纪驰往下看的视线,玩笑道,“没事儿,您再晚看见的话,这伤都得愈合了,真没事儿。”
“夏安远!还没来呢?”
“来了来了!”夏安远急匆匆地朝那头过去,走路倒确实没什么影响。
张洲看着他背影,用肩膀撞了纪驰一下:“我了个去,纪总,看他这样子,不会是忙活了一晚上吧?那会儿以为人家五星级酒店睡得巴巴适适呢,合着搁山里面钻了一夜。这怎么就突然成志愿者在这神兵天降了,你也不问两句??”
纪驰也同样往外看着夏安远的去向,好半晌,回答他:“看得出、猜得到的事情,没必要问,问了,也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回答。”
张洲瞥了他一眼,继续看外面,也是好半晌才说话:“我能猜出来,他是因为联系不上你,太担心了?连夜赶来的吧?可根据咱们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前头进镇子的路塌方堵住了,他一不是警察二不是医生,怎么进来的?这龙王沟虽说只是个小镇子,下头的村子大大小小也有那么多,山头连着山头的,他得怎么找,才能找到咱们在的这个地儿?而且一整夜都是雨,还有余震,这山上哪儿不危险啊,他就这么肉体凡胎一人,得找你,还得帮别人,这一晚上怎么熬过来的?想想都觉得——”
张洲“啧”了声,拍了拍纪驰的肩,本来还想再补两句关于失而复得您得多加珍惜嘴甜点多说点关心人家的话之类的,却又转了话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这人,嘴上不爱说,心里什么都清楚着的,有什么情绪也都是埋在心里,你们京城那帮子人都特么这个吊样,我是个乡巴佬,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不过我相信我说的这些,你肯定也比我更快回过神,该怎么说怎么做,轮不到我来多嘴,兄弟,你见谅。”
“我明白你的意思,”纪驰沉默了几秒,低声道,“等以后吧。”
他看着夏安远在那群人中间格外优越的个头和身形:“等到时机合适了,我再向你,正式介绍他。”
人群中,夏安远透过缝隙望了纪驰一眼,看到他和张总挨在一块说些什么。
紧接着他眼前出现一只递烟的手,宽大、粗糙,搜救队队长的身影遮住他的视线:“来根?看你精神不大好。”
这时候的确需要一支烟,夏安远接过来,咬住它,手拢起来挡风,低头,在队长的打火机上吸燃。
“谢了。”他笑笑,呼吸间是熟悉的廉价烟草味,忒冲人。
“谢什么。”队长指了指他身上的西装,“哪儿搞来的?”
夏安远又往纪驰那方向看了一眼:“我……家人的。”
“找到了啊?人没事儿吧?”队长凑近,伸手摸了摸西装料,惊讶道,“我靠,高档货啊。”
夏安远不着痕迹地往后避了避,他长出了口气:“人没事,队长,昨晚太谢谢您了。”
“害,”队长挥挥手,“该我谢谢你才对,你可帮了老乡们不少忙。对了,刚才我打听过情况,确认本地人里没有失踪的了,咱们带回来的那几位伤员和……遇难者,都是过路的外地人。”
夏安远夹着烟,垂眸。
“过去吧?”队长动身往村委会后面僻静的小房子里走,“人家得问问咱们当时的搜救情况,你别紧张。”
夏安远不紧张,只是那阵后怕的余劲仍然没有过去。
其中两位遇难者是他从石堆里扒出来,连夜背回来的,被泥水泡过的尸体滑腻冰冷沉重,总是走上两步就往下掉。他咬着手电,山间小路狭窄逼仄,草丛灌木在黑夜里像嶙峋的怪物,静默地注视着他。这种时刻,这些地方,这条肢体,无不让人觉得惶悚,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头踩,似乎是背着被雨淋湿的整个黑夜,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地界。
体力不是用不完,他在转移过来的老乡中间找不见纪驰的脸,受伤和遇难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累狠了,却坐都不敢坐一下,不敢停下来,怕万一,怕自己晚一步。
太黑了,把那两位遇难者扒出来的时候看不清楚模样,他一摸颈动脉,心都凉了半截,后面确认不是纪驰那边的人,他才回过点气。
警察和医护人员就在安置遇难者的那间小房子外面,例行记录后,夏安远和几位搜救队的队员进屋去,给那几位鞠了几个躬。
条件有限,找不到白布,只能用干净衣服盖住他们的脸,露在外面的肢体泛着冰冷的惨白色,其他人都出去了,夏安远看着他们,久久立在原地。
外面传来细碎的低语,再往远,是人们劫后余生的交谈。房间的窗户小小一个,透进来的光只有很窄一撮,斜斜地投在墙上,他们躺在被微光切割出来的阴暗地,跟死亡融为一体,寂静无声。
夏安远很轻地呼吸,当他察觉到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在颤抖。所以凉意更为嚣张地从他脊椎往上钻爬,穿过直立的汗毛,像线虫,每一个蠕动都冰凉悚然。
虽然这样想过于冷漠了,在这一片可怖的死寂之中,夏安远战战兢兢地庆幸,躺在这里的人里,没有纪驰。
有风吹进来,他像是嗅到了纪驰西装上早就已经淡去的香水味,这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此刻他才听到脚步声,转身,发现纪驰已经走到他面前。也许香水味是从他身上传过来的。
“抖什么?”纪驰轻轻按住夏安远的肩,往他身后看了很长一眼,低声问他,“害怕?”
夏安远摇摇头,愣了下,又微微点了下头。他垂下眼睛,把纪驰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了下来,将他牵出去。
“害怕啊。纪总,”夏安远轻轻地说话,散在未停的晨风里,像叹一口气,“害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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