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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这少年当真厌恶她到极处,这是又要变着花样折磨欺辱她?
就在她忐忑不安之际,少年冷厉的声音再次响起:“急着出去同祖母告状吗?去暖阁里呆着。半个时辰后自去藕生苑。”
“奴婢省的,绝不敢乱说的。”
她松了口气,不卑不亢地正要后退。少年瞧着这模样,却是一股子邪火冲上头顶,他还从未被人这样拿捏过。
他突然伸手重重地将人扯了一把,福桃儿一个脱力,手上银盆衣服尽数翻落在地。
楚山浔怒笑着微微垂首,挺秀鼻尖近乎直贴在她眉心。那双桃花眼不笑时显得威严凌厉,犹如一汪深潭。
“以为有老太太撑腰就了不得了?也不想想你这副模样可能作一辈子通房。待本公子加冠娶妻,立时便卖了你出府。”
丑胖的丫头被他挟住了脸颊,那双近在咫尺细长的小眼里泛着惊恐的光,这让少年堵塞的怒意稍稍消减了些,他生来便无人敢违逆,免不得竟生了些阴狭的恶念来。
少年突然学着那些浮浪公子的样子,恐吓着又加了句:“就凭你这样儿,怕只有去土窑里喽。”
福桃儿眼里漫起了泪来,她本就敏慧异常,此刻也觉出了他的戏谑恶意,下意识地便推开他的手,朝后退开一大步。她强忍住泪,仍旧垂首回道:“爷说的是,奴婢本无妄想。”
少年有些无趣地细看她隐忍悲苦面容,想不到这般说不得,遂清咳一声,说了句:“反正我这儿留不长你,自想好退路。”说完,扔下一地湿滑狼藉,转身扑下竹帘,自去凉塌上歇中觉了。
留下福桃儿蹲在地上,抬手随意地一抹眼泪,便手脚轻快地迅疾收拾起来。无用的事,从小到大,她都只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楚山浔的卧房开间极大,分了内中外三间,暖阁其实是个套间,就在外间角落隔出的一方小天地。缩着身子倚在暖阁矮塌上,福桃儿渐渐收敛了方才惊怕的心绪。这套间也沾染了主屋的几分凉气,实在是比她住的地方舒爽许多。套间里的物件她一样也不好随意乱动的,便抱膝靠在塌上,慢慢安抚开解起自个儿来。
其实小公子人也不是顶坏的,否则上次烈日底下恐怕就能要了性命去。这几日言语恐吓羞辱,也只是因为嫌恶讨厌自己吧。想他这般家世才貌,却要面对个贫苦粗陋的‘通房’,也怪不得要发怒。反正也好,至少小公子是决计不会看上她的,过得几年也总能出府去的。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在暖阁里挨着睡了过去,等惊醒过来,瞧瞧更漏,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里间的人似还未醒转,福桃儿也不敢去打扰,悄悄打开门,便一路避着人地出了漠远斋。
在几个好心仆从的指点下,她只费了二刻功夫就到的了藕生苑的门外。惴惴不安地跟着小丫鬟朝里走去,只见这苑比公子那儿还要开阔许多,同样也是个五进的院落。其中一处却挖了个近一亩的池塘,北地热天晚,此刻池子里正是一片莲海,在日头下泛着动人宁谧的光影。
才走到堂屋外头,便传来一阵柔和好听的笑语声。福桃儿进去行了礼,见老太太边上坐着个中年美妇,穿了对襟铜钱纹的绛紫夏衫,一长串拇指大的东海玉珠垂在颈侧,发髻腕上的贵重首饰昭示着她的身份。下首处还坐了位姿容不俗的公子,笑模笑样地看了眼福桃儿,神情上有些轻佻无定。
“这孩子倒来的巧,过来磕个头,这是现掌家的云姨娘。咱府上除了我老太婆,便是她管事儿最多。”封氏毫不计较福桃儿来的晚了,笑意吟吟地亲自为她引见。
“哎呦,瞧婆母说的,可是折煞妾身。等铮儿娶个能耐的媳妇儿,可不就能交权了嘛。”云姨娘一边玩笑,一边受了福桃儿的礼,叫一旁的丫鬟扶了她起身,免不得也要说上两句好话:“老太太的眼光果真是没的说,瞧这孩子生的,一团福相。”
云姨娘话说一半,楚老爷原配所出的嫡三公子楚山铮呵得便笑出了声。他是个颇精神的单眼皮,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起福桃儿不合身的粉色外衫来,一瞧就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
云姨娘眉头一挑,仿若习以为常似的只是拍了拍楚山铮的肩。又朝丫鬟半秋颔首致意,一个黑漆托盘上摆了个方方正正的红纸包,直送到福桃儿面前。
“你是浔儿第一个正头的通房,虽因他年纪尚小,还没过了明路,我这里却也是当你自家人了。”云姨娘笑得和婉,见福桃儿接了再次叩首后,她又吩咐道:“制衣的师傅还在外院,你且去挑两匹好料,量了身便早些回浔儿那里吧。”
福桃儿打定了主意留下五年,故而着意做出懂事怯弱的姿态。她丝毫不去管三公子疑惑打量的眼神,再三行礼拜谢后,收了红纸包,便自告退向外院去了。
到了外院,尚衣坊的骆师傅是个七十多岁的古稀老头,他刚携了徒弟四处院里给各家公子小姐都量了一遍身,正要回去,见个粉衣的胖丫头跨进门来。老爷子咳嗽着吩咐说:“丫头,来来,劳驾替老朽把那尺寸再誊抄一遍。”
“哎!”福桃儿习惯性地点头称是,就要抬脚去研磨。
后头云姨娘屋里的半秋笑着跟了进来,打趣地嘲了句:“骆老爷子,瞧瞧她头上那根碧玉簪子。小桃可是新派去咱五爷房里服侍的呢。”
“哦哦,瞧我这老眼昏花的。”骆师傅变脸似的咧开了一脸褶子,拱手朝她点头:“原来是往后的姨奶奶啊,小四,赶紧的,你替这姑娘量个尺寸,仔细些别错漏了。”
一个少女脆生生地应了句,拿着皮尺朝福桃儿乖巧地行个礼,也不多瞧她,说了几句‘姑娘抬抬手’、‘姑娘转个身’也不用笔,就全默记了下来。
被他们这么像半个主子似的对待,福桃儿十分不习惯,一个劲地也是点头客气,哪里有些许通房的气派骄纵,半秋不明就里,只在旁一个劲偷笑。
见过那许多通房抬了姨娘抬了妾,不敢说把正房主子的势头压过去,也总要作出和一般下人不同的气派,少不得还要拿捏两个大丫鬟呢。半秋心想,自家主子云姨娘可不就是这么个出身,当年算得小心谨慎。这位果真是南蛮来的土包子呢。
“姑娘来瞧瞧喜欢哪个款式的稠缎,这几个颜色都还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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