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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王不会放过她的,郁浓也不会,她也没有插翅而逃的神功,就算再给她碰一回狗屎运溜走又怎样?
只剩下十七日寿期。
饿了,累了,脚也酸死了。
要不……不走了?
说来也奇,她浑浑噩噩着往前,才起了这个念头,便见山路前出现了一个分叉口,一条是回天门的路,另一条小径蜿蜒而下,不知去往何处。
揣着这副“无可无不可”的心境,自不忌讳再捅多几个窟窿,她踏向小径,不过百来阶,就看到一方河畔,半青半蓝,天光倒映其上,像洒了一抹金光。
岸边停着一条渔船,船头有个偏瘦的人影,着一身灰色僧袍,低着头不知捣腾什么。
莫非又是哪个倒霉的皇子皇孙于此修行?
柳扶微踟蹰着踱上前:“那个,请问……”
来人听到人声,倏地转身,先是“咦”了一声,随即双手合十,诵了声:“阿弥陀佛,老衲十多年没见过活生生的人了。”
她方始看清,这人也是一名老和尚,不仅穿得衣袍和神庙的和尚不同,脸上皱纹比司照的师父七叶还要多不少。
“这里不是神庙么?难道神庙的高僧不来此处?”
老和尚摇了摇头,说了句挺玄乎的话:“他们走不到此处。”
“?”
老和尚眼睛极小,再一眯眼,简直看不清他的眼珠子,“施主不知此舟名为‘渡厄’?”
“渡厄?”
乍一听是有点耳熟。她想起从太孙殿下处顺来的那本佛经,即掏出来翻了翻,果然有页“渡厄”的释义……跳过大段大段的佛法,她勉强看懂眼前这条娑婆河类似话本里的“黄泉路”,区别在于黄泉路还记着这一缕幽魂的因果,娑婆河却有灭缔、断绝之意,简而言之就是——旧账两清,再给你做个人的机会。
司照曾说,上罪业道的人成了鬼也要受无尽折磨。当时她只觉得奇怪,罪人们怎么死不好,非要上赶着自寻死路?这会儿才会意:他们作恶多端,唯恐死后下地狱,是以才自愿上道,只求赎去一身业障,换得来世一副干干净净之躯。
老和尚笑笑:“施主罪业既赎,行苦尤在,待过‘娑婆’,五蕴皆空,不受后有,可得解脱。”
“……”
她这一夜下来,先往古灵椿上心种、又作死打碎了拯救苍生的天书,要按他们那套因果论,地狱十八层不下到十层她都不服。说她罪业赎,那是什么情况?
她问:“这船当真是渡向往生之处么?”
老和尚抚了抚卷曲的白胡须:“老衲在此撑船千年,岂能弄不清彼岸?”
她惊异:“大师您是……”目光往下一落,见这位老和尚殊无倒影,“神庙的仙人?”
“撑船人罢了。”
撑船撑千年,不是神仙也胜似神仙了。
她心道:我姑且还算活着,现在就上船会不会有点亏?
老和尚仿似能看穿人的心思,和蔼地道:“施主尚有十七日阳寿,若尚有未了心愿,不妨再回人间。切忌再生罪业,否则无法回到此地。”
听老和尚一眼道出她的寿命,她反倒放下最后一丝疑虑。虽说她一向贪生,真到了不得不死的境地,能赶上浪潮为来生做些打算,也绝无有船不搭的道理嘛。
“那我不回去了。”
“渡厄一旦驶离,不再回头。”
她连抬个眼皮都觉吃力,想到回去要应对的那些人、那些事,手一摆:“何时启程?”
*****
船篷里打了张不大不小的地铺,柳扶微一掀开帘子,就踉踉跄跄倒在软铺上。足足两夜不眠不休,哪怕天塌了也得先睡再说。
是以,老和尚后来说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了,就听到水声于耳畔潺潺而过,和着浆搅浪响,此起彼伏,忽远忽近。
累极易梦,梦中颠簸不逊于娑婆风浪。她仿佛又将自己的旧日时光走了一遭,明明诸多后来已觉无妨之事,再来一回还会有种难以承受的闷。依稀一首轻曲伴风拂来,把徜徉于深海的心稍稍往上一拽,分不清是箫声还是埙声,总算浅眠入深,不至梦里再添新愁。
不知睡了多久,睁眼后仍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人在何处。船篷于昏黑中摇曳,唯一的亮来自己身,她怔怔抬起右手,但见食指间缠着一圈淡淡荧光,白中晕蓝,乍一眼,像是天上的星星被哪路神仙抠下来,套进她的指尖。
什么啊这是。
柳扶微坐起来掰,触感真如玉戒莹润,偏生摘不下来。再一使劲,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是牵动了之前被心种割破的伤口,她莫名:这渡厄船挺趋时,还带给投胎的人送饰物的?
疑惑间又一阵急晃,她撑着起身出篷,一撩帘,天幕一道奇光带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眸中,忽如轻烟,忽如洪紫,在这辽阔无垠的穹隆中倾泻而下,溅得她一时失语。
有人道:“施主醒了?”
自是那位老和尚。他站在船头,手捧着茶杯,指了指甲板上的一方小木桌,桌上摆着茶壶和杯,“睡了大半日,渴了吧?”
柳扶微上前而坐,自行倒了一杯,咕嘟嘟连饮几口凉水,飘忽的神思稍稍回笼了些,“这是哪里?冥界?”
老和尚笑了笑,“施主阳寿未尽,焉能去得冥界?”
是了。
满打满算,她还有十六日可活。
天是暗幽幽的绚丽,远山近岭皆是雪山,她在梦里呆了一整日,觉得此情此境尤玄过梦境,“何以从夏到了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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