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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应春和摇了下头,发尾因他的动作从任惟的手里飞了出去,“我,有点想家。”
上大学之后,应春和没回过家,一是来回路途遥远,路费昂贵;二是他的父母都已不在世,唯一的亲人外婆身体康健,整日和几个老姐妹吃喝玩乐,不需要他特地回去照应什么。
离开岛上时,是外婆送他上的船。
外婆给他带了一盒她亲手做的糕点,沉甸甸的,应春和嫌重,有些不想带。外婆看他一眼,老人的那双眼睛仿佛洞察一切,“带着吧,以后想吃吃不到了。”
应春和心里咯噔一声响,面上却不动声色,笑了笑,“怎么会呢?”
船快要开了,外婆看了看他,眼里隐隐有泪花闪动,拍拍他的手,“小和,以后不回来了吧?”
应春和一怔,这才意识到,外婆一直以来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懂,嘴唇微动,嗫嚅着:“外婆……”
“你不用说什么,外婆都懂。”外婆感慨万千地拍着他的手,温热干燥的掌心从手腕一直摸到指尖,“岛上的人都是这样的,你爸妈他们,命不好,没机会出去。我呢,人老了到头了,也不想出去了。你能够离开岛上挺好的,出去了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吧。”
“好好的,小和。”外婆的手摸上他的脸,掌心一片湿润,是他的泪。
任惟,北戴河,漆黑的夜,结冰的海面。
应春和坐在副驾,跑车呼啸着穿行于墨色的夜幕中,车前灯在这夜幕里迸出两条亮白的河流,流向东边的海岸。
全程三个多小时,车子停在北戴河的海边时,天已经蒙蒙亮。
任惟摁下开关,敞篷车的车顶玻璃打开,冷风哗哗地灌进来。而应春和不畏寒似的站在车座上探出头,第一缕日光正好落在他的头顶。
日出了。
旭日缓缓浮出水平线,映亮了沉睡的海面,海浪卷着冰轻轻翻涌。
潺潺的水声,粼粼的日光,流动着,跳跃着,一如应春和记忆中的海,记忆中的故乡。
他从中汲取到生命力,那生命力一点一点地浸透他的血管,仿佛是鱼回到熟悉的海。
“好看吗,应春和?”车内的任惟问他,声音里还带着微微的倦意。
应春和低下头,双手捧住任惟的脸,落下一个吻,答非所问:“好爱你。”
按说冬天的鸟类稀少,可那天他们运气很好,一吻结束时,有鸟从他们身侧飞过,长着漂亮的蓝色尾羽,浪一样跃过海面。
“居然有鸟。你刚刚看清了吗?它的尾巴好特别,是蓝色的。”应春和的目光追寻着那飞鸟的轨迹。
任惟也看过去,推测道:“可能他正准备飞去南方过冬。”
“那它有可能会路过我家,我家也在南边。”应春和顺着任惟的话想下去,很快,他就朝着那鸟飞去的方向招招手,“如果你经过一个叫离岛的海岛,替我在海边的沙滩上停留一会儿吧。”
替他看看离岛的海,吹吹离岛的风,再飞回来告诉他。
从北戴河回去没多久,应春和就开始着手画那幅画。
他画绚烂的绣球花盛开在任惟的怀里,画蓝色尾羽的鸟停在任惟的肩头,画涌动的海沉在任惟的眼底,画温柔的月浮在静谧的海面。
后来那捧绚烂的绣球花真的出现在任惟的怀里,他捧着它出现在应春和的毕业作品展上。
捧花太大了,应春和用双手接的,笑着问了一句:“这么大一捧,少爷你是求婚来了?”
任惟摇摇头说不是,一脸神秘兮兮的,“今天是庆祝你毕业,求婚还要等一等。”
等什么呢?应春和追问任惟,任惟却又不说了。
无尽夏的花期很长,能连绵不绝地开一整个夏天,因此得名。
在那个夏日的原本计划里,应春和要办个人画展,任惟要跟应春和求婚,他们要一起回离岛。
但就像那捧无尽夏凋谢在七月一样,原本属于他们的夏日也戛然而止。
退租前,应春和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能卖的卖掉,能送的送掉,实在舍不得的寄回家,剩下带不走的都扔掉,最后扔的是花瓶里的绣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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