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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梦蝶（第2页）

“闭上你的臭嘴吧。”

“诶？我嘴臭吗？我一开口，五十万的东西可以卖出两百万，这嘴还臭……你没什么品味。”

聂向明觉得龚宇伦肯定是被逼疯了，他不再去管满嘴胡话的龚宇伦，倒在床上抱紧自己试图入睡以保持体力。龚宇伦实在是喝不完这杯咖啡了，他瞥了一眼窗外露出半个胳膊肘的人，走到窗边的小沙上躺下闭目养神。

窗外的左乔离开前嘱咐温书不要真睡过去，脸尽可能的面朝窗户，随时观察。即使一个人回去了，不见得剩下的人不会动手。虽然龚宇伦和聂向明还没彻底暴露前石洲他们就不可能冒着被左乔现的风险亲自帮忙，但谨慎些总是好的。不谨慎的话她怎么会知道窗台上看海上生明月这么有意境呢。

双方阵容和左乔上岛前预想的差不多。最坏的结果是一对七，现在的局势已经很给面子了。龚宇伦倒卖炒作自己的作品，聂向明被赌债捆绑变成了雇佣杀手。刚才在隔壁茶室偷窥看见凌宇达站在窗外，话听不真切，单看架势感觉凌宇达应该是个监督的角色。石洲炸船之后始终没露面，很可能他就是编剧本人。

晚风徐徐，左乔像一尊石雕稳坐窗台。她不记得自己见过石洲，但问题大概就出在这个不记得上。石洲和那场车祸有关吗？不然的话就凭她回头一眼能看到底的无聊童年和青春期，除了那场把全家人都叫过来的车祸，还能有什么枝节旁生。左乔早知道车祸是骗人的，但她一次都没问过。既然家里有心隐瞒，问了就会招来更严密的谎言，还不如不打草惊蛇。

什么样的车祸能让早就不和老宅来往的爸爸与叔叔单独见面？什么样的车祸能让江岸听她随便提起脸就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她是失忆但不是傻了，无论何时她的观察力和直觉都像内置的独立系统，永不失灵。哪怕她有心欺骗，也会给自己留下心锚。

面对那声有意无意的“乔乔快跑”，左乔本能般顿在原地，黑暗掩藏的是她脸上巨大的惊愕，混乱嘈杂的逃命尖叫覆盖得是她鼓噪的心跳。是否曾几何时有人也对她说过这句话？会是谁呢？左乔还记得小时候妈妈是习惯叫她乔乔的，出事之后妈妈就不叫了，甚至慢慢地不再叫她的名字。

月夜容易伤怀，海面银白色的波浪是佚名者的泪水，因为与海水不相容而飘在表面变成它的妆容。屋里两个无耻之徒已经累到无法恐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让左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扶着窗框踩上钢架，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把窗台上可见的属于自己的灰尘鞋印扫了个干净。

她回自己房间依旧走窗。她看见窗台上半个清晰的鞋印用手机拍了下来。她跨进屋内温书闻声坐起，脸上还带着点骄傲。

“刚才播到你说话那段我都要紧张死了。我就看见有人躲在窗外呢……舌头差点打结。”

左乔笑话她明明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干嘛非要装出一副勉强的样子。温书吐了吐舌头，没想到自己这一刻的心情竟然无比轻松稳定。

入睡之前左乔告诉她，她们不能完全坐以待毙，可能要分头行动了。左乔问她有没有看过一版福尔摩斯，他为了应付暗杀者，在窗边摆了自己的雕像，错误引导了暗杀者的注意力。她们提前录音，让温书把每个节点都记清楚。一个是纯翻书的音频，可以循环，一个是加了一句对话可以造成互动的假象。

其实这是个漏洞百出的计划，温书说如果播放出了失误被看出来怎么办？但左乔视漏洞为反击点。先聂向明并没有那么聪明，心态也不稳。在地下室的时候就表现得有些着急了。龚宇伦的态度若即若离，如果被觉有诈说不定正好提供了一个不动手的好理由。独自潜入射杀，这么具有压迫感的任务这俩人未必能注意到这些原本很脆弱的漏洞。不因为紧张坠楼就已经算左乔看得起他们了。而且他们未必能有这个胆量和权限在这个时间就把事情闹大。即使现是假，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你只是这个组织附带的条件罢了。他们真正要杀的人是我。”

“可是为什么？”温书目光炯炯，“你难道也看见了什么吗？可如果你真的看到了什么你怎么会不记得呢？”

“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左乔看出温书已经逐渐找回了理智，不知怎么她有一瞬间幻视了蔺霜的脸，“也许只是因为我姓左而已。”

“姓左？”

“我家……在汝城还有点臭名呢。整个留安三分之二的黑帮组织都多多少少和我家有点关系。也许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寻仇罢了。”

“你，你家，黑帮？”

温书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左乔，半点都看不出她有什么黑帮家族小公主的气质。左乔说等着出去了她可以查一查，没人愿意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吧。

时间回到左乔回来。证实了蹲在外面的就是聂向明。左乔把在窗外听到的对话挑挑拣拣告诉了温书。温书惊讶原来剩下的几五个人都是坏人，高康还真的被炸死了。温书有些唏嘘，没想到最想杀了自己的人是聂向明。之前在剧组她还觉得聂向明很绅士很努力，不是来捞金的混子。后来他红了温书还过祝贺消息，之后在典礼上很亲热得合了影。

“今晚大概不会再有别的事了。你先睡吧。”

“你忙了一晚上了，你睡床吧我在沙上就行。”

左乔说自己累大了反而精神，根本睡不着。温书拗不过她，说自己也睡不着，躺回床上不出五分钟便呼呼大睡，还打了几分钟呼噜。左乔坐在沙上，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盯着半枚鞋印愣，手指向左滑，看到了之前在静山拍的照片，还有更久远的在汝城时留下的影像。

左乔是个不喜欢拍照的人，尤其是拍自己。她看着手机里频频出现的蔺霜，心情随着逐渐浮现的笑意慢慢变轻。蔺霜脸上被抹了一道奥尔良辣酱，正看着镜头埋怨她只顾着看笑话也不帮她反击。另一张是出门闲逛的时候看见了书店门口贴着气门芯和赛木诗歌的宣传海报非要合影留念的背带裤蔺霜。那天她穿得像个欧洲来的小报童，深黑色的马丁靴像是从蒸汽时代满是煤泥灰的地面走来。

还有一张是他们在社区草坪邻里聚餐的大合照，她和蔺霜坐在照片左侧，左乔还是那张淡然的脸，蔺霜笑颜如花，手里还端着一杯红酒和身后的人碰杯。那天下午阳光很好，微风和煦，每个人吃吃喝喝聊天玩耍都很尽兴。画面定格在最朦胧的阳光里，但左乔越看越觉得心头紧，脸上的笑容掉帧一样慢慢消失。

她从半躺的姿势撑着沙坐起来，手指又在向后翻更早以前的照片，随着翻阅的度越来越快，左乔又改瘫坐为正襟危坐，双手捧着手机，头皮麻，眼神钉在每一张出现在照片里的蔺霜和她自己的脸上。

这些照片她拍完就没再看过，所有的，所有的和她与蔺霜相关的照片，全部和她记忆中的对不上。

大合照里，左乔记忆中自己应该是搂着蔺霜两人靠在一起。另外一张在广场喷泉边，应该是手牵手，蔺霜下巴抵在自己肩膀上看着镜头的自拍，可手机里却变成，左乔拿着在靠近的位置只露出了半张脸，而蔺霜在给街头卖艺的女生投钱，喷泉的水雾充斥在二人中间。往后翻了仅有的七八张，特别是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照片统统都和记忆里大相径庭。

手机掉落在地毯上没能吵醒熟睡的温书，左乔抬眼看到了旁边的行李箱，冲上去打开它，扒拉开上层的衣服把最下层一直没有拿出来的皮质饰盒翻了出来。打开的一瞬间饰盒脱手，里面的戒指项链和耳环像从瓶子里放飞的蝴蝶一样飞了出来，停在底下深绿色的夹克上。左乔这回看清楚了，这些饰里没有自己想的那枚戒指。她根本没有定制什么对戒。那蝴蝶扇动翅膀，在下一秒成群结队地飞走，只留下一只，变成了真正的戒指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