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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主用拖鞋垫坐在地上,盘起腿,面对通铺床板上的几张稿纸呆。在寒冷的季节,又是九号房阴暗的里间,帮主却满头大汗。帮主咬完头又咬指头,腿都盘酸了,稿纸上仍然空空如也。

  小如在跟九爷大谈《易经》和玄学的起源,旁边围着几个懵懵懂懂的听众。帮主就是此时行过来的,他一手拿纸一手握,带着欲言又止的神情。小如停止说话,微笑着等帮主提问。帮主潮红的眼眶里盈满泪水,悲凉而忧伤:&1dquo;学者,我不知道写什么。”

  &1dquo;事实怎样你就怎么写。”小如和蔼地说,&1dquo;写不好没关系,写清楚就行了。也不急,一个礼拜够吗?”

  &1dquo;我小学没毕业。”帮主这么说,眼泪就夺眶而出。

  &1dquo;初小足够了。”小如站起来,把纸按在墙上写下题目《真实情况》,安慰说,&1dquo;我们又不交上去,写错别字没关系。”

  如此宽松的要求,再拒绝就有无理取闹的嫌疑了。帮主接过小如的硬书法,如丧考妣地回到老位置。写下寥寥几个字,帮主就将纸推到一边,埋头哭了起来。小如近前问他:

  十五:王苟的婚姻(3)

  &1dquo;怎么回事?”

  帮主擦去泪水,指那张纸说:&1dquo;你看,民、明、门、名、们,我不懂哪个是所长的姓。”

  站在帮主身后的九爷也认清了这几个字,九爷翻出一张报纸给帮主:&1dquo;你读读这篇稿子,跟你要写的差不多。”

  帮主稍一浏览这篇题为《正局长贪权,副局长行凶》的稿子,就交还九爷说:&1dquo;哪里会一样,王苟可没有杀闵所长。”

  &1dquo;表演该结束了。”九爷捡起那张纸,在帮主眼前晃一晃,&1dquo;能写出如此多的同音字、能如此迅阅读一篇文章的人,竟敢哭哭啼啼地装文盲。我劝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再次败下阵来之后,帮主省悟了,无论智商还是情商,自己都决不是这位铁腕九爷的对手。心里想通了,手里就写得顺。原来,王苟的老婆叫叶月,三年前离了婚。离婚之后不知犯了什么事被逮进看守所,王苟总是以提审的名义打她。闵所长批评了几次,两人因此翻了脸。

  当天傍晚收监,小如就将帮主写下的文字折成纸条,注明&1dquo;投海源三中4o5信箱”交到小鸟手里。兴奋退去之后,小如渐渐担忧起来,万一小鸟随地一扔、根本没投进周明老师的信箱呢?

  &1dquo;真是环境锻炼人哪,当两天牢头就学老成了。”九爷先是表扬,然后点拨,&1dquo;问小鸟海源三中门卫的长相就知道他有没有进去。”

  &1dquo;这个还是不能说明问题,他从三中大门口过一下就行了。”

  &1dquo;再问他信箱号码的颜色。”

  &1dquo;如果他故意不投呢?”

  &1dquo;人的心思是什么他就做什么,小鸟为什么要故意不投?”

  小如想想也对,凡事都有个动机。&1dquo;那好,明天送开水我就问他。”

  &1dquo;又太急了,”九爷摇摇头说,&1dquo;派内役进城无非是买米买煤买杂货,不可能天天要买,何况他们是轮流进城的。”

  &1dquo;要不然让帮主写下一个问题,王苟为什么跟我爸过不去?”

  &1dquo;这等于逼帮主泄露王苟的谋杀,我们目前还做不到。”

  天黑透了,白炽灯蛮横地亮起来,小如一时没了主张,有点呆。号房里的人三五成群,挤作一堆说三道四,小如的表情告诉别人他和九爷有重要的话要商量,大家都自觉远离他们所在的角落。九爷从床板的夹缝里摸出一把塑料小梳子,一下一下梳理他本来就十分滑溜的长,好像在梳理混乱的思绪。九爷梳完头,用小梳子敲打自己的手心,悄声说话的样子就接近耳语了:

  &1dquo;帮主把事情简单化了,世界上的事绝不会这么简单。王苟为什么要离婚?叶月犯了什么事进看守所?离婚没什么,是正常现象。不正常的是,离了婚为什么还要打叶月?王苟心中一定有难以平息的屈辱。打一打自己的原配老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至于跟闵所长翻脸?可见事态的严重。当务之急,解决第一个问题,王苟为什么离婚?”&1dquo;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九爷掖好小梳子,盘起腿准备打坐,最后一句话是闭起眼睛说的:&1dquo;好比你去北京,乘飞机却要先到南边的厦门,看起来走远了,其实离目标更近了。”

  帮主在过道的墙角搂紧交通的脖子耳语,不知道帮主在说什么,把交通的脸都说红了。小如将帮主从交通身上剥开,提出要求:

  &1dquo;王苟为什么离婚?写下来。”

  帮主甩开小如,显得非常气愤:&1dquo;我说过,我只写王苟和闵所长的矛盾,你这是得寸进尺。”

  &1dquo;我非要你写呢?”

  &1dquo;小不点,做不到。”帮主一屁股坐回墙角,重搂紧交通的脖子。这不让小如生气,小如生气的是帮主居然叫他&1dquo;小不点”。小如气呼呼地对刀疤说:&1dquo;帮我办一件事,你从明天开始可以不搞卫生。”

  刀疤两眼放光,弯下腰请教小如:&1dquo;谁来搞卫生?”

  &1dquo;你跟交通对调,他搞卫生你摊被。”

  &1dquo;要我办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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