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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转身从行李里取出五吊大钱,置于臧熹手中,道,“我们是同乡,两眼泪汪汪。脱身戏班,你姐弟难以为生;有路费在此,不如回京口安居。我有兄弟在州城的军营里做官,会妥善安置你们……欸,小弟,你刚才说,你便如何?”
臧熹笑嘻嘻接过吊钱,乐道,“我便让姐姐多多担待,乐乐呵呵挺好……”
榻上女子瞪一眼幼弟,夺来钱串,道,“刘寄奴,你不与我们同回?”
刘裕道,“我受人重托,要去洛阳一趟。待回京口,我们还会再见。”
“你还有盘缠吗?何以为生?”女子问。
“姑娘,别笑话我大言。我手提双刀,一路掀翻州府,不在话下。天大地大,要钱何用,我哪儿不能去得?”
“我只愿你回京口。”女子双脸潮红,“广陵临淮,夙缘不浅。刘寄奴,你可有意?”
刘裕赧了面颊。真到临门一脚的时候,却结结巴巴讲不出话。
“有意!有意!他可太有意了!”门外僧俗二人步行迟归,王镇恶笑道,“刚才在捺山,这孙子放话了,你在他心中的份量,比五百斤的大肥猪都重!”
“阿弥陀佛,可喜可贺。劝善寺中,百业尽消,贫僧愿做见证,盟成眷属,定下二位姻缘……”老僧道,“只怕那郡守再派人来纠缠,贫僧实在不愿刘施主徒增杀孽,今番姑娘的病已痊愈了,我等众人不如早些上路。”
“王镇恶!”刘裕道,“你到京口投北府军,去营里找到一人,那人同我姓刘,名毅,字盘龙。带我口信去,只说你我是生死兄弟。京口如今不再狭窄,容得下你九尺长身。”
();() 王镇恶洒然一笑,郑重抱拳。
“我也去投军!”臧熹道。
“你毛还没长全,如何拎得起刀,拉的开箭?”王镇恶大笑。
“大胡子,勇在心,不在表。让我练个几年,早晚锤扁你这傻大个子!”臧熹仰头怒视。
儿女情长,刘裕看向臧爱亲,不忍又对王镇恶千万叮嘱,“一路风霜,照顾好这位姑娘。到营里,就和刘毅讲……”
话到唇边,相视姑娘,看看柔目一双,映画烛光摇曳。刘裕一顿,又道:
“跟他讲,房子要大钱要多,牛羊要够仓要满!跟他说清楚,这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慧达和尚刘萨诃,昔日梁城为将,弓马娴熟;王镇恶以贩马为生,马术不俗。教那臧熹认鞍踩镫,教他如何按辔、如何催鞭;如何勒缰,如何拍马——且费了些功夫,臧熹的鞍前坐了爱亲,僧俗四人,各骑黄马往京口而去。
“小臧!”王镇恶蔑笑道,“我看你只会哭哭啼啼,别的本事是半点也没有。这趟在北府军里打磨,你小子千万别和我进一个行伍——老子练废了你……”
王镇恶拍马前行,追上老僧,只撂下骑术不精的臧熹在马后叫骂。那王镇恶,贱兮兮凑近了老僧身旁,小声问道:
“大师,刘裕这小子,真是他娘的什么‘天命之主’?”
“然也。”
王镇恶又问,“背负气运,能如何?”
“或可为人皇。”老僧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啥叫或可?他刘寄奴真是那块料,我老王这会算是抄着了。和尚你且好好答我,背负气运,真能成就人皇?”
“阿弥陀佛,不一定。”老僧道,“刘施主若成人皇,自是圣天子诸佛相佑。”
王镇恶抿抿嘴,道,“成不了呢?”
老僧洒然一笑,“那就是因为他心志不诚。”
“还得是你啊!”王镇恶怒拍黄马,“咱老王啥都不服,就服大师的佛法……”
……
城外长亭,送客远去,只剩一人一马。
京口是平地;广陵绥山虽高,日日学艺辛苦;吞符而飞,云头也只顾和恶龙拚命——刘寄奴二十九年沉沦人下,从未好好看过高处的风景。
丹徒郡,广陵郡,临淮郡。一路走来,三郡所见,刘裕眼中,只有荒风灌草的崎岖。
翻身上马,夹紧马腹,风遁符效力未过。
月下云端,关山万里,天地间残雪未消,举目是冰晶世界。
提刀北望。
人马如龙,气吞万里如虎。
高天上,刘裕想想,临淮郡内,还有一桩事情未办。凌空勒马,刘裕重又飞进城中。
云高星海阔,志大乾坤窄。
驰飞一点墨,踏碎万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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