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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老太太摆手,一双冷厉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儿见着点心时的喜悦,而是冷冷道,“我不用他赔不是,你回吧。”
“我这回来,是有两句话想跟老太太说。”褚韶华恳切道,“我知道,老太太肯定疑心我是来做说客的。这么说吧,其实也没错。我的确是想劝一劝您老人家。但,这不只是为了魏婶子,更是为了您老人家着想。”
褚韶华叹道,“第一件事,您老人家绑错了人。老太太,恕我直言,你要想魏东家倾家荡产,绑媳妇有什么用啊。媳妇,她不值钱哪。”
褚韶华一幅为魏老太太着想的模样,继续说,“我去年刚嫁陈家,陈家也就下了十两银子为聘,还惊动了十里八乡,说陈家厚道,聘下的厚实。您说,我这样的闺女,也不过值十两。您着人绑了魏太太,魏东家能出钱时自然会出,可要他抛家舍业,男人倘是急了眼,怕也就顾不得什么结夫妻、孩子他娘的恩情了。估计他再花二十两,照样能娶个黄花大闺女。”
然后,褚韶华继续道,“那天我来何家庄,一见金儿时儿好端端的,我就明白,这并不是要魏东家破家败业的,不然,怎么会只绑个不大值钱的媳妇,反是把俩金疙瘩撂下?老太太,您虽瞧着心肠硬,可我早就知道,您这颗心哪,还是顾及着母子祖孙之情的。”
“我听人说,当年魏东家五岁到您家,他生了病,您背着他到县里寻大夫治,等他病好了,你又去庙里烧香还愿。他叫您这么些年的娘,怎么能没感情呢?就是金儿时儿,见了您,自会说话起就喊您奶奶,怎么舍得呢?”褚韶华动情道,“舍不得儿子,舍不得孙子孙女,心里又有这么口出不来的气,可不就绑了个最不值钱的媳妇么。”
褚韶华拉着魏老太太的手就哽咽了,“您这样的心肠,您说说,您连绑人都绑不对。您老这是做什么呢。”
魏老太太要说没动情,却也是假,魏老太太叹口气,硬梆梆抽回手,转身回里间儿炕头儿坐着去了。褚韶华跟了进去,见炕头儿上的小炕桌儿上放着半碗茶,边儿上又有茶壶,她试了试那半碗茶,觉着有些冷了,便泼在地上,重续了一碗温热正好的奉给老太太,老太太接了也不吃,依旧说在小炕桌儿上,冷冷道,“我敢走这一步,就不会再顾念什么情分。你告诉他,少了一万银子,就等着另娶媳妇吧!”
褚韶华坐她身边儿,跟着叹气,“魏东家少年出去做学徒,学徒一向没工钱,他如今虽有个铺子,老太太您觉着他拿得出这一万银子?老太太,您何必说这样的气话呢。男人对女人的情义,终是有限的。那戏文上说的,男人好了,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抛弃糟糠,另聘妻室。男人若是无能,第一件事就是卖媳妇换钱。你要这个数目,他出不起,到时鸡飞蛋打,他重娶个媳妇容易,可老太太您呢?您当初要是有个近亲,不会过继儿子。说句不敬的话,您以后,还是要跟老太爷埋一个坟头儿的,待到了地下,您怎么跟老太爷说今日之事呢?”
褚韶华缓一缓口气,道,“老太太,恕我多嘴一句,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这许多钱吗?”
魏老太太啪的一掌击在小炕桌儿上,梗着脖子道,“我是他娘!他就得养我!”
褚韶华心下立时有了主意,问,“那依老太太您说,一个月多少钱能过得痛快日子?”
魏老太太反问褚韶华,“你说要多少钱能过得日子?”
“我娘家精穷精穷的,刚嫁到老陈家,婆婆也没叫我管过家。这么着吧,我帮着老太太您算一算。”褚韶华心眼儿活,干脆就帮魏老太太算起账来,“我听说魏太太在家,每天早上从不做饭,都是叫点心铺子给她送吃的,什么煎饼油条豆腐脑的,想吃什么就送什么。老太太您自不能比魏太太差了,再说中午饭,起码得有鱼有肉吧,鱼肉咱也叫铺子给咱送家来。晚上您吃鱼肉有些油腻,这样吧,咱们晚上吃点心,就我带来的这种大点心匣子,里头都是上等好桃酥,一月怎么着也得十来匣吧。这么算着,就是您老人家一人,也得一月二两银子。”
说着,褚韶华露出不可思议又心疼的模样,魏老太太冷笑,“怎么,我不配这么吃!”
“配,配!您老要不配谁还配啊!”褚韶华道,“只是我小家子气惯了的,可见过什么世面。要不,咱们就这么算?”
魏老太太绝不好缠,她冷冷一哂,“怎么,你这辈子就吃饭一件事了?”
褚韶华装傻,“还得干活。”
魏老太太气的,“我不用穿衣裳打饰,不用花钱看病了?”
褚韶华叹,“老太太,衣裳饰的均摊到每个月,一月一两银子,这说出去得吓坏半个乡的人。”
魏老太太道,“那你给我算算,该给我多少钱!”
“这每月三两,一年十二个月,就是三十六两。”
“我要他先付二十年的养老钱。”
褚韶华心下一松,看来这老太太心里也有数,知道要过了头怕是什么都得不到。褚韶华诚心诚意道,“老太太,您听我一句,您只要有钱,必有人到你跟前奉迎。只是啊,这钱您一次性要到手,人人都知道你得这么一大钱,于您老人家,也不都是益处。您想想,十里八乡的,谁家有这么些银子,到时在你身边儿得有多少虚热闹。有虚热闹也不是什么坏事,您老人家也是个鲜明人,再明白不过,断不能被人哄了去。可您一个人,一双眼两只手,倘有人合起伙来盘算您,介时您有个好歹,要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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