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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間,外邊捲起狂風,豆大的雨滴徑直滴落在乾燥的地板上,視線變得暗沉,林逾靜抬頭看天,一滴水砸進他眼裡,害他眼睛一痛,下意識閉緊了雙眼。
趕到一小門口時外邊聚集著一群人,林逾靜擠進人群,趙珏看見他來鬆了口氣,牽著林吱吱的手交給他,「我來找耿展鵬,路過門口遇見這位女士,非得說她是林吱吱媽媽,要帶小丫頭離開。」
人群中的一張女人的臉露出來,林逾靜怔住,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過去枯黃的面容此刻被塗抹均勻的素顏霜掩飾成白色,她有一雙和林吱吱極其相似的眼睛。
林逾靜還記得對方穿著紅色旗袍嫁進林家時多麼青春艷麗,後來帶著三歲女兒叩開他城裡的屋門時又有多麼落魄狼狽。
就這麼幾年的時間,青春與落魄全部消失,的經歷與歲月凝聚出一個完全陌生的中年女人,她看著林逾靜,操著一口熟悉的鄉音喊他:「小靜。」
林逾靜牽住小丫頭的手一緊,林吱吱手被他攥疼,抿住了唇一言不發,她似乎能察覺到爸爸現在的情緒不太對勁,盯著不遠處自稱是她媽媽的人非常害怕。
周圍看戲的人散去大半,趙珏驚訝地走到林逾靜身邊,「難道她還真是小姑娘……」
林逾靜從嗓子眼裡溢出來一個嗯字,他看著靳蘭,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靳蘭濃黑色的粗眉一撇,挎著手裡白色小提包不滿道:「我想女兒了,回來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她一臉理所應當的模樣,嘴裡還在自顧自地說著,「小靜,你也知道我當初離開吱吱是無奈之舉,現在我回來了…..」
「大嫂,你忘了當年你是怎麼把吱吱交給我的?」林逾靜打斷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額角繃起一條青筋,情緒壓抑到了極點。
當時的林逾靜在臨海市一家汽修廠里當學徒,工資不高,他在城中村租了個狹窄的房子一個人住著,那房子很小,走上長滿青苔的斜坡進入一扇生鏽的大門才能進去,屋內擺著上一任租客留下的破洞沙發和木板床,林逾靜平時和父母幾乎沒什麼聯繫,孤身一人住在那個破敗的地方。
大概是他哥去世半年後,大嫂靳蘭抱著僅有三歲的林吱吱敲響了那道被蠹蟲蛀空的房門,她穿著不合身的紅色綿綸外套,流著淚請求林逾靜幫忙照顧幾天孩子。
林逾靜知道,靳蘭從嫁進林家那天起就不喜歡自己,她總覺得是自己這個二子的存在瓜分了林家本就不多的家產,認為是因為自己硬要讀完高中才導致林家一貧如洗。
畢竟在他們那個時候,大多數小孩從十四歲就開始外出打工,不管錢多錢少,至少不會讓家裡養著。
林父當初也打算讓林逾靜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是他自己鐵了心思要去讀書,林父拗不過他才同意。
也正是因為這樣,嫁進門的嫂子一直看他不太順眼,認為他讀書是浪費時間浪費金錢,她覺得林逾靜應該出去上班掙點錢回家,這樣自己嫁過來時就能住上修的小樓房。
後來他喜歡男人這事曝光,靳蘭反應就更強烈了,明里暗裡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不希望林逾靜回家的話。
林吱吱出生後,他和小丫頭只要有一點互動,靳蘭就會緊張兮兮地把自己的女兒抱走,好像他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傳染源。
林逾靜並不在意,反正他對這位嫌貧愛富的嫂子也沒什麼好感,畢竟當初如果不是因為她未婚先孕的事情傳回了家裡,她也不會嫁給林俊。
可那時候沒辦法,她懷孕的事情被同鄉的姐妹說漏了嘴,靳家人思想保守,為了名聲急匆匆和林家定下了婚事。
「小靜啊,我帶著吱吱來城裡打工,但是我現在借住在別人家,你幫我照顧吱吱幾天好不好?」靳蘭第一次對這位年輕的小叔子低頭,聲音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帶著懇切,她說著說著哭出聲來,「我知道過去我對你不好,但是這次求你幫幫我們娘倆,三天後我找到住處就來接她,好嗎?」
她是那樣情真意切,到底是一家人,林逾靜不可能拒絕,他接過靳蘭手裡的布袋子,那裡邊裝著林吱吱所有的生活用品,從此靳蘭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林逾靜後來才知道,靳蘭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帶林吱吱一起走,她和隔壁村的老李帶著吱吱連夜離開了那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之所以會帶著林吱吱找上自己,不過是因為他知道林家老兩口重男輕女又沒能力養育小孩,走投無路之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希望自己能撫養林吱吱長大。
如果當時的林逾靜稍微鐵石心腸一點,那麼林吱吱可能會被她遺棄在城市裡的某個角落自生自滅。
林家從來沒想過要綁住靳蘭一輩子,林父甚至直言過靳蘭可以回自己家去,兒子已經去世,沒必要把兒媳婦下半輩子的幸福給搭進去,可惜靳蘭選了一條最偏激的道路,她頭也不回地跟著老李私奔了,連自己娘家人都沒通知。
林逾靜也上過靳蘭娘家要一個說法,在他們那裡,大大方方離婚分家不是大問題,跟著人私奔卻是天大的醜事,林俊去世幾個月,林逾靜不能接受自己的兄長死後還得被扣頂綠帽子。
但靳家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主,靳蘭的母親當著他們的面關上了大門,甚至從門縫裡潑了盆髒水出來,她拒不承認自己女兒是跟著別人跑了,這頂帽子不能扣下來,否則靳家還未婚嫁的女兒以後就會招來閒言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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