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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着三人准备走,这时候,前面却响起一阵男子咳嗽的声音。她们抬起头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早停着一辆青帷马车,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穿着身月白色的绸布袍,足蹬牛皮皂靴,脸上戴着个白面的药师面具,正站在马车前。看到她们来了,上前一步道:“几位娘子……”
盛氏却一眼瞪了过去,怒道:“你装什么神鬼!”
那人顿了顿,只能将面具取了下来,面具下是一张略粗犷的男子面孔,方正的脸,五官刀凿斧刻般的深邃,但是留着些许胡渣,模样冷酷可止住小儿夜啼。可此时却露出讨好的笑容道:“夫人,的确是我!你去妹妹家怎的也不叫我一声!”
谢昭宁在旁见这熟悉的粗犷男子,一想此别竟已是两年不见,笑眯眯地喊了声:“大舅舅!”
姜远望这才发现谢昭宁跟在盛氏身后,顿时欣喜起来,差点想冲过来,像她小时候那样将她抱起来,但看她已经是大姑娘了,如何能有这样的行径!顿在了原地,不住地笑:“昭昭也来了,好久没看到昭昭了!快让大舅舅仔细看看!”又说盛氏,“你怎传信没告诉我,也要带昭昭来!”
盛氏冷哼了声,朝前走去了。
姜远望被盛氏这般冷哼,有些下不来台,只能拿着那张面具,讪讪地跟在后面,也不敢上前了。
两个表姐则笑着拉谢昭宁就走:“走,昭昭,我们也逛集市去!”
谢昭宁看着大舅舅灰溜溜的神情觉得有些好笑,打算一会儿先劝劝大舅母,再拉大舅舅去道歉。凭她对大舅舅的了解,定是到现在都未曾道过歉的。只是大舅母正在气头上,总得等大舅母缓缓再说。
虽然大相国寺戒严不许入内了,但是大相国寺外的街道仍然是热闹的。此时天色完全暗下来,街道两旁的灯也全部都点起来了,五颜六色的灯笼画着各种八仙过海、海狮驼灯,观音赐子图样,无比繁华。
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摊位上买什么东西的都有,卖得最多的是各色花灯,傩戏面具,小孩子玩的黄胖娃娃,各种彩色的腰带、丝绦和幞头。傩戏面具也多种多样,除了大舅舅戴的白面药师面具,还有狰狞的小鬼,黑脸的钟馗,青面獠牙的判官,皆以整块木雕刻而成,涂上了各种各样的颜色。
大
相国寺的集会比那日在三圣寺时看到的集会大了三倍不止,东西也是多的琳琅满目根本看不过来。
此时不远处各种笛子声、锣鼓声纷纷响起,已有各色戴着傩戏面具,装成小鬼、钟馗、神将、灶君的人带着铜锣、唢呐准备游街了,傩戏要开始了。姜茜没见过傩戏游街,很是向往,扯了扯谢昭宁的衣袖道:“昭昭,我们赶紧上前去看吧,不然抢不到好位置了!”
谢昭宁却想起大舅舅还一个人在后面踱步,得赶紧带他去见大舅母,他若是再不和大舅母道歉,一会儿大舅母就气得更厉害了。
她对两位表姐道:“你们先去着!我去叫舅舅过来。”
她往回跑了几步,似乎未曾见着大舅舅的身影。定睛一找,才只见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月白色衣袍,戴着白色含笑的药师面具的人,正站在不远处卖黄胖娃娃的摊位前,凝视着那些或嗔或喜,神态各异的黄胖娃娃。他的背后火树银花正在表演,灿烂的星火与朦胧的花灯交相辉映。竟显得他的身影有种平日不曾有的从容与优雅。
她心里一气,大舅舅还看什么黄胖娃娃,一会儿大舅母她们都走远了!
她上前几步,伸手牵住这个人的手往前走,一边道:“您愣在那里干什么,我带您去找大舅母!”
她拉着他走进人群里。只是她牵着的这个人好似并不想跟她走,轻轻往回扯了一下手,她却更用力抓紧他,道:“您就别使别扭了,不然一会儿大舅母气得更厉害了!我跟您说啊,您的脾气不能和在西平府的时候一样了,酒也要少喝,大舅母也是为您着想,方才当着大舅母和表姐的面我不好说您……”
她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两人这般穿过游人如织,走过琳琅满目的花灯彩楼。谢昭宁渐渐觉得自己牵着的这个人有些奇怪,他并不说话,大舅舅一向最是喜欢同她说话了,怎会不回她的话呢?
这时候她似乎才感觉到,这个人的手的触感和大舅舅并不一样。
这个人的手修长宽厚,掌心干燥,略有薄茧。她明明牵着他,却只能牵住他一半的手,仿佛小孩牵着大人,但是大舅舅的手却是十分粗糙多汗的,哪里像这个人的手一般!
她这时候回头看。这才看清楚了!方才她牵得着急,竟没注意这个人似乎比大舅舅还要高些,戴着的白面含笑的药师面具虽是一样的,可是他白衣袍上却绣着暗银色的纹路,足下是一双玄色云履。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大舅舅!
他是个陌生男子,她竟然牵了一个陌生男子的手?
不远处火树银花正在表演,灿烂的火花如银河一般铺满天际,天际的孔明灯也在渐渐升起。在他的背后绚烂弟绽放着。此时傩戏的队伍表演着抓鬼,洒着彩纸走过来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游行过来的傩戏队伍冲散,她只见到这个人后退了几步,转过身,似乎被涌动的人潮淹没了一般。
这个人是谁?
谢昭宁心里闪过无数这样的念头,可当看到他的背影被人潮淹没的瞬间,谢昭宁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前世她从宗正寺出来,眼睛看不见时,其实并不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她那时眼前猩红一片,却是大概能看清轮廓的。那时候阿七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他总是背对着她,要么伏在案前,笃笃地给她捣药,他总是能弄到一些极好的药,他在她的掌心写,是去药房里偷来的。要么背对着她,给她做花糕,做炖羊肉,他又告诉她,这是从厨房里偷来的。他总是这么东偷西摸的,谢昭宁非常担心他哪日被人发现了,被打死赶出府去。
可是这么好的食材,他却总是做得很难吃,她觉得用这么好的食材做出这么烂的味道,也是一种难得的天分。但是她也不会打击了他,每次吃完都笑着夸好吃。
所以她最熟悉阿七的,便是他的背影了。
她突然觉得,这个人的背影……竟然与阿七的背影好像!
顾思鹤刚告诉她,他在顺平郡王府并未看到阿七……
这个人和阿七极像!
谢昭宁心里一急,连忙追了上去。可这时候追随着看傩戏的人群汹涌而至,更是将二人阻隔开,隔着热闹的,戴着各色面具的汹涌人群,谢昭宁看着这个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心里着急。
她要把这个人拦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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