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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毬会继续场上众人皆是愕然以往毬会中意外时有生,但有人伤得如此之重断然没有继续比赛的道理,如今天子却为耳目之娱令他们继续,怎不叫人齿冷。
来自千牛卫的诸位毬手更是心寒真生死未卜的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同伴况且陈四郎坠马并非意外当时的情形好几个人看得一清二楚,那毬滚到陈四郎马前他正要击打,令狐湛却从侧后方直直冲过来高喊一声:“让开!”
陈四郎看不见身后情形自然不知避让又全神贯注地挥杆击球,不曾留意身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喊的是自己。
令狐湛却是恼羞成怒,二话不说举起毬杖将他打落马下若是陈四郎乖乖坠马、折臂断腿也就罢了,偏偏他素日习武身手敏捷,不自觉地扒住马鞍借了一把力落地时蜷起身子打了个滚没伤到筋骨。
他正要站起身重新上马令狐湛便骑着马冲上前来,白马扬起前蹄,重重地踹在陈四郎前胸,陈四郎当即吐出一口鲜血仰翻在地,令狐湛不去拽缰绳,反而猛踢马腹,凝霜白嘶叫一声,便从陈四郎身上蹋了过去。
此等草菅人命的行径,于令狐湛而言并非什么稀罕事,府中奴婢动辄得咎在,叫他打伤打残的不在少数,命薄一些的救治不回来,便一条草席卷起埋了。陈四郎虽说是官宦子弟,但他父亲一个寒门出身的从五品,还真入不了令狐湛的眼。
便是陈家不惧长公主府的势焰,坚持要为儿子讨个公道,毬场上的事又有谁能说清?故此令狐湛有恃无恐,下手时没有半分迟疑。
毬手们重新上马入场,诸毬手看令狐湛的眼神多带着寒意。
不仅千牛卫心寒齿冷,羽林郎何尝不是物伤其类?千牛卫是天子近侍,出身大多高贵,他们尚且如此,自己的命就更贱了。
令狐湛却不以为然,甚至有几分得意。
韩渡看向他,两人视线对上,令狐湛佻达地一笑,像是在耀武扬威。韩渡收回目光,扫了一眼毬场上留下的血迹,目光微沉。这时韦陟策马与他擦身而过,两人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韦陟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充当裁判的内监再次将彩毬放置在毬场正中心,场外鼓声雷动,中断的毬赛重新开始。
有了陈四郎的前车之鉴,毬手们一见令狐湛便避之唯恐不及。令狐湛一旦得毬,便如入无人之境,顷刻间到了毬门附近,他眼观六路,见韩渡离他尚有一射之地,放下心来,深吸一口气,挥起毬杖,正要往毬上击去,冷不丁从后面蹿出一匹骢马,马蹄好巧不巧地踢在毬上,竟然把那彩毬踢进了毬门里。
令狐湛霍然抬头,只见骑马之人臂上与他一样系着绿纱,是个千牛卫,此人看着有些眼熟,令狐湛略一思索,便想起这是时常与三皇子厮混一处的韦家小子,太子少詹事韦鸣的二子。
难怪从方才起他便感觉此人不对劲,原来是韩渡那厮的走狗!令狐湛眼中闪过阴鸷之色,不由握紧毬杖,旋即又松开,京兆韦氏可不是陈家那种没根基的门户,而且他阿耶韦鸣是太子腹心,将来若是太子即位,便是股肱之臣,这韦二郎可不比陈四郎,残了死了也是白给。
况且前日他弄伤了东宫那个姓蔺的小子,回去长公主便将他禁足三日,且告诫他不可再去招惹东宫,这才没几日功夫,他不得不掂量掂量。
令狐湛思量了片刻,打消了当场报复的念头,只在心里重重记了一笔,便又策马去追逐彩毬。其时对手已入七毬,而他们只入三毬,对方只需再打进两毬就可得胜,而他因为受韩渡掣肘,还一毬未中,这在他是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不是都说三皇子不会打毬,今日就是来充数的么?令狐湛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韩渡,磨了磨后槽牙。
接下去一刻钟,两队都无人进毬,烦躁的气氛在场上蔓延。就在这时,一名千牛卫得了毬,正要回传给同队的二皇子,令狐湛觑得良机,从旁插入,竟然截了二皇子的毬。
二皇子虽号称温和儒雅,实则气性不小,当即变了脸色,看向令狐湛的目光十分不善。
平日他因了长公主府的缘故,对这个表弟百般容忍,私下里让他几分也罢了,今日毬会,他阿耶在楼上看着,他须得好好表现,为贵妃争颜面,令狐湛对此一清二楚,却屡次截他的毬,这是毫不将仙居殿放在眼里。
栖凤楼上,贵妃气得差点将银牙咬碎,愣是将怒气按捺回去,半真半假地对皇帝娇嗔道:“二郎也是,明知道阿耶看着他,竟一毬不得入。”
皇帝知道贵妃这是在争闲气,隔着衣服在她小臂上捏了一下:“小儿游戏罢了,左右都是自家人,较什么真,十五郎就是这性子,幸而二郎温厚。你啊,已经诞下三个孩儿,怎么脾性还和刚入宫时一般。”
冯贵妃檀口一噘:“陛下莫非是嫌弃妾身人老珠黄?”
皇帝哑然失笑:“怎么又说到这处去了。”
他握起贵妃柔荑,借着袖子的遮掩,在她滑腻的手背上慢慢摩挲了几下,凑近了压低声音道:“不止脾性,你的样貌身段也和甫进宫时一般无二,爱煞人了……”
两人当着诸皇子和宗室的面交头接耳,实在有些不成体统,不过皇帝和贵妃情笃是众所周知的事,在场诸人都是见怪不怪。
太子正襟危坐,一瞬不瞬地望着楼下毬场,只作不知。四皇子城府不如长兄,不小心瞥见父亲和贵妃亲昵的模样,脸登时涨得通红,只好佯装咳嗽,拿宽大的袖子掩住尴尬的脸色。
令狐湛从二皇子处截到毬,一鼓作气连击四次,彩毬若生双翼在半空中飞行,在鼓乐和喝彩声中,向着毬门飞去,那一杖力量极大,角度且刁钻,而韩渡此时离毬尚远,无论如何来不及相救。
毬在空中飞旋转,眼看就要入门。可就在这时,一柄黑色毬杖横空而出,弯月般的杖头不偏不倚打中彩毬,生生将它打偏。
令狐湛定睛一看,却是韩渡将毬杖脱手掷出,硬是坏了他的好事。
毬杖落在地上,韦陟策马过去,用自己的毬杖一勾,把韩渡的毬杖挑至半空中,韩渡在马上探手接住,两人配合得无缝,错身而过时相视一笑,虽为敌手,默契依旧。
皇帝顾不上和贵妃喁喁私语,坐直了身体,大声赞道:“好!好!看不出三郎有这等身手!那千牛卫又是哪家儿郎?”
太子淡淡接口:“是韦鸣韦学士二子。”
皇帝诧异地笑道:“韦鸣文质彬彬,倒有这么个雄健的儿子!”
贵妃一时受了冷落,又见三皇子受嘉许,脸上微露不豫,皇帝见了不以为忤,反而捋须哈哈大笑,冯贵妃十几年来圣眷愈隆,与她这七情上面的“纯真”作派不无关系。这一点看似容易,实则要拿捏准分寸火候比登天还难,堪比替旁人挠痒痒。
栖凤阁上龙颜大悦,毬场上的令狐湛却是暴跳如雷,这一毬十拿九稳,竟还是叫韩渡给搅合了。他策马奔至韩渡跟前,拽住缰绳,嘴角扬起,眼神中却满是狠戾:“三殿下今日是打定主意,必不让我如愿了?”
韩渡端坐马上,淡淡一笑:“打毬自是各凭本事,莫非表兄想让我徇私让让你?”
令狐湛一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真是小看殿下了。”
韩渡挑了挑嘴角,毬杖在手上转了转,掉转马头去追毬。
令狐湛盯着韩渡的背影,咬了咬下嘴唇,便是太子和二皇子也不敢如此对他,韩渡凭什么!他把目光投向韦陟,莫如趁此机会折了韩渡的左膀右臂。
只是细细一打量,韦二郎一看便是娴习弓马,年岁比他长,身量也高,虽不算魁梧,但十分精悍,对上他自己未必有胜算,他身上又没有弹弓、吹箭之类的物事,硬碰硬怕是不敌。
他又转向韩渡,少年的背影纤瘦单薄,仿佛只需轻轻一撞……
令狐湛素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一旦有了主意便要付诸行动,他一边假意抢毬,一边在韩渡附近盘桓,伺机而动,不一会儿便让他等到了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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