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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刚来建康上任那会儿,侵犯了不少人的利益,不只是被外面那帮子文人墨士排齐,更大的阻碍是在府衙内部。
知道主子是被皇上派来,专门查取他们这些当官的有没有异心,知州联合起通判,明面上虚与委蛇,暗里地四处给主子使绊子。
最初可没有什么正风院,主子都是寄住在知州府上,所遭受的排齐,数不胜数。
上面不得恩宠,底下不受待见,主子夹在中间,两面都不是人,手中无一兵一卒,只有去外面拉拢一些行走在街头上的流民,倒贴了钱财,买消息,买人,慢慢地才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
上任一个月后,主子亲自带着一队鱼龙混杂的人马,将骚扰了建康百姓多年的恶霸土匪斩首,并将尸体拉回这院子里来剥了皮,晒成了第一具人皮。
有了第一具人皮,就有了第二具,第三具......抢劫的,聚众蓄意闹事的,贩私盐的,哄抬米价的,多了去了。
凭借着这一股狠劲儿,主子终于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半年后,建康通判被主子查出了同土匪常年勾结的证据,一旨告回了临安,皇上最忌讳的便是这等私下建立自己势力的官吏,当下派了百名侍卫增添给了主子,并下了一道如同护身符的圣旨,“凡有阻碍督察史清剿逆贼者,斩,诛九族。”
从那之后,主子的地位彻底地变了。
这儿原本并非正风院,是知州一处新建的衙门,知州本打算要搬过来,但为了讨好主子,主动让出了位置,让人挂上了‘正风院’三个大字的牌匾,以此向朝廷证明自个儿永远站在了‘正风’一方。
芸娘没再问了,生怕又问出个什么晒心肝的东西出来,快到后院,经过一处层层叠叠的假山时,童义却主动介绍了起来,“夫人,这儿就是主子平时练功的地方。”
童义指着假山后的那些小孔,道,“为了锻炼自己的反应能力,主子让人躲在这假山后面,朝着他射箭,虽不是铁箭头,可竹尖子扎进肉里,同样会射成血窟窿,还有,那些沙袋,主子绑在脚上,每日早上让侍卫拿刀围攻他一个时辰才肯罢休,跟前那些磨光的石板和假山,可全是主子一人的功劳......”
那话很管用,芸娘听进耳朵,心一揪一揪的,适才脸上的恐惧也消了大半,到了房间,还在走着神。
童义满意了,替她和青玉指了后院逛园子的路线。
主子离开建康,回临安任职后,知州已经搬了进来。
如今主子回来,也只是在此暂住一两日,没让知州挪地儿,后院里住着的,还有知州的一众家眷。
倒也无妨,童义道,“知州的家属就在旁边的院子,都是些女眷,夫人要是闷得慌,可以找她们说说话,有什么事,随时来找主子,主子就在咱们刚才经过的前院办差,您顺着长廊过来便是。”
芸娘一个闲人,哪里敢去打扰他办差,在屋里歇了一会儿,便带上青玉去了隔壁。
登门是客,前来打扰,怎么说也该去打个招呼。
芸娘让青玉提了几盒临安的胭脂,虽不贵重,也是她的一片心意,谁知两人刚穿过垂花门,上了院子前的长廊,便听到了一道摔杯子的声音,接着一位姑娘怒斥道,“凭什么要让我腾出院子,那么多地方他不住,一来,就要我腾出来,他是青天老爷,还是皇子老子,如此铺排人......”
芸娘不确定,她这骂的是谁。
随后又听见一道声音,“你要死啊,人就在隔壁,囔囔干什么,闭嘴!”
“难道我说错了吗,父亲一个知州当得好好的,他裴安一来,就欺压到父亲头上,这府邸是父亲一笔一画亲手作图,亲自监工完成,临了自己没住上,让他霸占了两年,如今人已都回临安任职了,不过是路过一次,就得让咱们给他腾地儿,客栈那么多还能委屈了他那宝贝夫人不成,非得在这儿摆谱,不就是想耍一把威风吗。”
芸娘这回听明白了,骂的就是她和裴安。
“他听到了又如何,还能杀了我不成?趋炎附势的走狗罢了,得意什么......”
青玉眼皮子猛跳了一下,“这等混账东西,还真是走哪儿都有......”
话还没说完,便见前面的芸娘,双手提起裙摆,两脚生了风一般,顺着廊下,快步地冲了过去。
到了屋前,丫头一脸惊恐,还未反应过来,芸娘一把将她推开,伸腿,朝着跟前的房门重重一踢,门扇“啪”一声打开,芸娘扫了一圈屋内几张惊愕的面孔后,目光落在了跟前手抱着茶壶要摔不摔,正一脸梨花带雨的姑娘脸上,凉凉地问她,“你骂谁呢。”
—
裴安坐在前院,听知州汇报他这两个月以来的政绩,无外乎就是向他证明,他有多清白,有多辛苦。
卫铭去办事今早就走了,王荆此时在地牢里同老熟人叙旧,他其实没什么事,坐了一阵后,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在这儿听他瞎扯。
正不耐烦,童义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主子,夫人和知州大人的千金吵起来了。”
谁?
裴安抬头。
边上的知州也是一愣,反应过来脸色都白了,骂了一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顶着一头汗先赔罪,“还请裴大人恕罪,定是我家那混账东西,被娇惯坏了,失了规矩,得罪了夫人......”
—
夏天的日头没晒在人身上,周身都能冒汗,更别说午后最烈的那阵,皮都能撩下一层,芸娘也没进门,就立在门槛外,太阳照在她后脑勺上,不断地灼烧,背心已生出了一层薄汗,她一张脸面色润红,目光却沉静如水,面无表情地看着知州家二娘子千变万化的脸,再次质问道,“这位小娘子既然扬言不怕被听见,那我就过来,替我夫君听听,小娘子还要栽赃、诬蔑他些什么?”
知州夫人魂儿都吓没了。
御史台大夫三品大人的夫人,来了院子,自该她去拜访,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自己找到院子里来。
这回好了,闯了大祸。
知州夫人忙地起身求情道,“夫人请赎罪,小女不懂......”
“我问你了吗。”芸娘正在气头上,突然生了脾气,目光扫向她,没有半点温度,知州夫人被她这一瞪,心头一跳,生了恐惧,“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要真不怕被人听到,也不会关着门背地里来骂,二娘子不过是料定了人不会来才敢说出此言,如今被正主儿这番撞见,心头也慌,可到底是被养出了一身娇气,山高皇帝远,猴子称霸,从未同跪过,愣是绷着最后一口硬着杵着,闭口不谈。
她不说,芸娘先说,问她,“小娘子说我和裴安占了你院子,敢问,这府邸是你的?”
二娘子神色一变,哑口无言
“我倒还是头一回听说,只要画个图,设计一番,这办差的衙门,就能变成自个儿私府了,或是我漏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消息,知州大人何时被封了亲王?”
“夫人说的没错,这府邸都是公家的,咱们只是暂住,这疯丫头说胡话,您别当真......”知州夫人脸色发白,满额头的汗,一把扯住二娘子衣袖,将她往下拽,“你个孽障,你给我跪下,快给夫人赔礼!”
二娘子犹犹豫豫,心头确实有些怕了,可又要面子,膝盖弯了去又直了起来。
芸娘一笑,“小娘子一身骨气,父亲是知州大人,是个体面人儿,不必跪,跪了岂不是折了自个儿的身段?”她梗着脖子又问她,“小娘子说我夫君占了你父亲的位,他是耽搁了你父亲高升,还是耽搁了他谋划自己的前程?要照小娘子这么个说法,在朝为官的,只要比你父亲官大的,都压在了你父亲头上,你怎就记恨上了他一人了?”
“我夫君能有如今的地位,不是尔等让出来的,那是他靠自己的本事争取而来,你们不过是眼红了,便来如此编排我夫君?你倒是说说,他怎么趋炎附势了,他杀了你家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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