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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相瞒。”晏缈无措看着焦急的父亲和沉重的三皇子揖手而立“上一场战役前将士们分食了送来的丹丸,确实士气大振,但亦有一名疯癫而失智的士兵,我们在清理战场时,他的尸身亦是如此。”
此时的苏木心捏拳静立,内心疯斗,几乎将胸膛憋闷爆炸。不由自主朝那个阴冷眼神看去。晏将军急急上前对着三皇子道朝外揖手“我晏家全数战死也绝无二话。朝廷的褒扬抑或惩治皆是恩泽。但将士们浴血作战,死活都得清白。殿下还肯认我为兄,便让大夫给晏某一个明白。”
“就是的!”晏缈大喇喇上前拍着三皇子胸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知道就说啊磨磨唧唧的!”
朔宁王沉吟许久,朝木心迈出一步。苏木心见状,那句“医者诡谲”沉沉扎在心头,气急咬着牙背过身去。
“当着晏将军,你说实话就是。”他严厉盯住木心背影。
木心横横心,转身抬眼逼视“奴婢敢问殿下,奴婢与殿下在府中的交易约定,是不是还作数?”
朔宁王顿愣片刻“自然。”
原本为了置身事外而沉默并不是苏木心的做派,得到允诺,苏木心沉缓一气道:“这是五石散。但这不是《更生散方》里的配比。”木心眉目低垂,点着银信手里的丹丸耐心道“不是海子,是文蛤。”她拈出剩下的一半凑去她鼻尖“白术和桔梗配弱了,细辛却足足多放了三倍有余。这比外头士大夫所用多了几分烈性。但这些都不打紧……”
苏木心的眉头鲜少的拧紧出纹路“这与我寻常见过的好几贴都不一样。就好像……”她咬咬下唇赌博似的揣测“最后出丹的工序里被什么熏蒸过一道。”
晏缈急急要插话,被晏将军严厉眼色堵了回去。
木心心领神会道:“小将军不必忧虑,这并非毒物。只是,这巫术、药理、道法本就源头起一家。因材施教、对症下药的道理自不必说。皇恩浩荡,可战场瞬息万变,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苏木心带着银信垂目屈膝“奴婢行医,受皇子和将军所信,言尽于此。”
苏木心二人离去时,外头疾风更劲,雷声隐隐,朔宁王盯住被她掀动的帘角道“将军做您要做的事情,其余旁的,交给本王就是。”
“三皇子不肯信?”苏银信莫名扭头看着尾随跟进帐营的殿下,“我姐姐不会用这种事情骗人的,你们宫里的人成日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你住口!”木心严厉瞪去“去领罚!”
银信随即顺承垂着眉毛,带着几分委屈出了营帐。
“苏大夫,还有未说完的话吧?”朔宁王话音刚落,帐外一道闪电照出他冷绝脸色,随即一记旱雷轰然坠落,木心倒抽一口凉气,被惊的失衡跌在地上。
“此次齐鲁之战,风卷残云,战而绝,诚然是这药性助推,可大捷已至。”他负手睥睨倒地的苏木心“桃花盐跟五行散,究竟如何干系?”
木心直起身子,坦白从容:“这五石散最早就是驱寒症,历经两朝,如今滥用了些,殿下应该清楚。今朝这五方竟成了壮阳精补之用,药致幻,亦梦亦真,五识虚晃。需得严格控制剂量配合修复体能。”她侧脸正视朔宁王“奴婢非术士,也不擅长丹药炼制。可五行散确是当初药王所创。殿下不会不知。药王弥留命人毁去此方,皆是因为弊出于利。”
木心看着他侧目凝神,再无营外猜忌之色,继而补充“服过此物,战前训诫易使士兵亢奋,流血受伤亦被五识麻痹,会认为自己是战无不胜的。从今往后,当身体出现虚耗时,便会想念曾经的战无不胜。”
你能明白吗?!!五石散造就虚幻的梦境,桃花盐碾碎现实的体魄。虚耗的身体会对这仙丹似的奇效依赖成瘾。”话落再见他眸中震惊,木心垂目淡淡“赤焰军靠丹丸而得凯旋意味着什么?依赖成瘾意味着什么?无论这是谁做的,将来的赤焰军,就是如今朝堂上的瘾君子,边境上的傀儡。奴婢说的,够清楚了吗?”
“丹药炼制工序繁琐,再敏锐的五识亦不可能辩出成分配比……”
沉闷的雷声夹着闪电划破长空,木心语气漠然打断“百姓都说冬日滚雷实为不详。天地不藏阳气,会十栏九空,老幼多病。”
“胡言乱语!”朔宁王严厉嫌厌“无非寒湿加长些时日。你这些蛊惑军心怪力乱神的话再敢……”
“北地的将士和百姓要受苦了。”木心陡然换了眼神,意味深长打断他“殿下的眼里只有皇城里的谋算吗?”
营地外的晏缈巡视检查着四处营帐是否牢固防风,却瞧见一瘦小身体,正一俯一仰的用冰泉漱口。
“你在干嘛?”晏缈好笑凑近。眼前的少年圆乎小脸儿,鼻尖小巧稚气,眉头长细,眼角微翘,蹙起认真时显得干练成熟,却是生了一对儿招风耳朵,又格外可爱。
“受罚啊你看不见?”银信没好气的翻着白眼,并不在乎面前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的俊朗少年,更未将他寒意铁甲和冷冽刀鞘放在眼里“我烦着呢!你自去旁的地方巡!”
“可笑,哪有人用舌头去尝药配的?这能尝出什么?”晏缈抿一口,有些夸张的呸呸吐着“真苦!”
“是啊是啊。”银信苦着小脸应和“谁都跟她一般舌尖挂秤?!”
“哪有人舌头上有秤?!”晏缈毫不挂心“江湖医士就是故弄玄虚!”
“你也去让雷劈一次!”银信指着天上闪电,呸去一口怒意“劈一次就可以了!”
“你好像很怕那个青月大夫。”
银信莫名抬头上下扫一眼晏缈“你不怕你爹啊?”此刻她才认真看清,那少年眉眼与晏将军一模一样,显得几分老实巴交,偏就狭长眼光里全是飞扬跋扈的勃英姿,似是随时都准备扇着双臂一飞冲天,他高挺的鼻子连着刻意保持浅笑的嘴唇让银信不由自主联想到老家山里被野兔蹬过一脚的看门狗,那满面的惊奇和尴尬笑意简直如出一辙。
“那……他是我爹啊。我怕他,有什么稀奇?”他的笑意更甚,极力展现出善意,对抗着苏银信的不耐烦。
“我怕我师父,这又有何稀奇?”
“她也不比你大许多啊?”
“那你就不懂了。”银信骄傲的抬着头“旁的不说,你知道的名大夫,没有比我师父高明许多的。”
“那我大概懂。”晏缈抽抽鼻子,认命一般的老实又浅浅翻滚出几许不甘的浪花“我爹说,三皇子比我大七岁,却比我高十年的好底子,二十年的好脑子,三十年的好工夫。哼,横竖,我打不过就是了。”
银信莫名看着气哼哼的晏缈,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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