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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容信正感到奇怪,听到里头动静不对,有人惨叫,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门边,一看撒力罕按着个大小子揍,连忙上去拉。
撒力罕一见他来了,便罢手了,要求说:“撒思敏。今天你要不给阿叔道歉,换取他的谅解,我打死你。”
纳兰容信认出来了,哈哈大笑说:“为我的事情呀。你打他干嘛?他在放牧的时候和其它少年一起排兵布阵,我看着会有出息,上去与他讲让他上学,别人笑话他,他才恼羞成怒……阿哥要为这个事儿揍他,那是不应该。孩子烈性。”
撒思敏扭头就吼:“你说谁孩子。你多大?你叫我孩子?你嘴上有没有马屁股上的毛多?”
撒力罕又要揍他。
撒力罕的妻子赶先一步,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挠一下,再一拉,让他坐一边去。
撒思敏扭着头呼哧呼哧喘气。
撒力罕尴尬地说:“容信。正说要看你呢。这巴娃回来说吐了你一口。我就想着料理完他,再去看你呢。”
纳兰容信也不知道怎么劝解。
他总觉得对不起撒力罕,就说:“阿哥。孩子不能打。要给他讲道理,不然打下去,他服了,心里不服。”
说到这里,他主动走到撒思敏身边说:“你吐我一口,确实是你不对,让你上学,是别人给你提主意吧?是对你好吧。因为旁边的人笑话,你就反过来吐对你好的人一口痰,这是对还是不对呢?将来你会不会谁对你好,你就吐谁呢?我是大不了你几岁,说是你阿叔,如果不是和阿爸兄弟相称,那是会向你主动更正的,是不是?你要是个少年巴特尔,别小心眼,吐了就吐了,以后不吐就行了。”
撒思敏没有吭声。
撒力罕一把把他拽一旁坐下,吩咐妻子去准备饭菜,又给撒思敏说:“你阿叔是大不了你几岁,但给你说的都是道理,谁对你好,你吐谁,将来怎么办?阿爸都说不出来你错在哪,人家知道,就凭这个,让你叫阿叔委屈着你了?过来,坐过来,阿爸要去包兰去,还想让你容信阿叔帮着照看你们……你倒好,杠上了,道个歉,快,那才像阿爸的儿子呀。”他又指了撒思敏给纳兰容信说:“他小名叫金刚。不是佛主说唯有金刚不朽,他阿妈就给一个小名叫金刚。”
纳兰容信点了点头,说:“阿哥决定去包兰,我心里很高兴。我来乡旗,身边带了个家奴,对包兰熟,让他和你一道。你别推辞,我这是故意的,哪有到乡旗做乡录,身边还带着奴隶的?咱们东夏本来就不提倡奴隶,我另外一个阿哥非要让他跟我一起,我这就借故打他回去。”
撒力罕想他出身富贵,怕挺不住乡旗的苦,劝阻说:“还是让他留在这里照料你吧,没他,怕你吃不住苦。”
纳兰容信摇了摇头说:“我这个阿哥老觉得我还没长大,也不想我在乡旗带着家奴,根本就不能与牧民论交。我敢肯定撒思敏今天吐我一口,那是别有原因的……”
撒思敏立刻说:“对。你。你……”
他掀着嘴唇“你”了半天,语言匮乏,最终眼睛一皱,憋出来一句:“衣裳不像巴特尔。”
撒力罕瞪他一眼,却把他瞪笑了。
纳兰容信也笑了,说:“我阿哥家一个孩子,小时候一见别人穿好衣裳,就喊人‘花屁股的’,哪怕自家的人,他也带个‘花屁股’作前缀,喊人喊‘花屁股阿哥’、‘花屁股阿叔’,你倒和他一样。”
撒力罕见他谅解了自己的孩子,也没再逼儿子道歉,低声问他:“容信。你给分析一下,人都说大王天不亮就往北走了。大王要大举兴兵,不去包兰,也不回渔阳,往北去了,他是要去哪?北面可就是瀚海呀。”
纳兰容信还真知道,笑道:“他就是去瀚海呀。”
撒力罕“哦”了一声,反问:“他去瀚海干什么?他想从瀚海里穿过吗?”
他都被自己的话震到了,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问:“他要在瀚海行军,突然出现在拓跋山口,甚至拓跋山口以西?”
纳兰容信点了点头。
他本来并不知道狄阿鸟安排,仅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心虚,怕自己太肯定,惹得撒力罕生疑,又补充说:“我觉得是。”
撒力罕道:“瀚海是死亡之漠呀,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曾经多次出没瀚海,他是个僧人,特别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还是个来自中原的僧人,可惜大王已经走远了,没法儿告诉他知道。”
纳兰容信纳闷了,反问:“一个僧人?中原来的,反复穿越瀚海,他有什么目的不成?”
撒力罕想了一下说:“这个僧人是有问题,但他屡次穿越瀚海,定然有什么办法,或者说他掌握了一定的水源。”
纳兰容信问:“他人呢?”
撒力罕一下憋上笑了,说:“你一定猜不到。他最后被咱们东夏的兵抓了,被扔在西南的勾栏场做苦力,因为我和我女人都信佛,就对这个僧人注意了一下。你不是问他有什么目的吗?据说在他身上搜到过土扈特人给中原皇帝的书信。”
他回个身,在房子里摸索出一张羊皮卷,上面是一张地图,标记有许多猛文和东夏文。
纳兰容信吃了一惊。
他一直认为撒力罕不过一介草莽,却没想到他能看懂猛文,说不定还能粗懂雍文。
要是这样的话,撒力罕受教的时间就能缩短,毕竟阻挡很多草原巴特尔的门槛就是一个字也不认识,先从认字开始,年龄大,根本记不住。
撒力罕没有抬头看他,摊开这副羊皮做的地图,扒拉着让他看,说:“这瀚海的东边,最东边,巴依乌孙呆过。那儿应该是有水的。”他在东夏和土扈特部拉了一道,说:“如果那个和尚真的是奸细,这条路也是通的。这条路上的水源无论大小,起码容易找到,不然他一个僧人,只一个人无法撅井。”
纳兰容信连连点头,轻声道:“如果是真的,他还传递了有用的信息。第一,土扈特人可能比咱们更熟悉瀚海;第二,土扈特人和中原皇帝之间说不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报上去。看看这个僧人能否为咱们所用,如果是土扈特人那肯定比较难办,如果是中原人,以前拒不交代,一定是怕对他们朝廷有害。现在呢,我们想从瀚海出兵,是在帮助他们朝廷,他也许会交代瀚海之中我们所不知道的情况。”
撒力罕点了他一下,赞叹说:“看。我就知道你能分析出不一样的东西。”说到这儿,又在图上一扒拉,轻声说:“要是大王要从瀚海出兵,一定是想在与拓跋巍巍决战时,兵出敌后,我们不能事先运水上去么?能。只是问题在哪?这瀚海深处有神人的宫殿,往往能看得到找不到,结果就死在找它的路上……”
他看纳兰容信露出疑惑的模样,肯定地说:“这是真的。那僧人说是为了寻觅佛光,这也有可能是真的,如果此话当真,他几次生还,说明我们不需要去探太多的路,只要不走弯路,不被佛光,神人的宫殿迷惑,大不了先把水运进去囤积,大军在中途上水,一定能从瀚海中穿过。”
纳兰容信受狄阿鸟的影响多一些,将信将疑地反问:“里头会有神人的宫殿?”
撒力罕低声说:“没有人寻觅到,但有人望到过,而且不只一个人望到,很多救回来的昏迷中的人都这么说,近处有狼群疯狂蜂拥,而远处有宫殿,还有的说自己望见过湖水、帐篷、牛羊。大王此次去或许会不一样,他毕竟是长生天的儿子。神人的宫殿一定会向他敞开,让他通过,他可能就是那宫殿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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