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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雪然的双眼缓慢睁开,目光射出的那一霎那,激动之情压迫而来。原来,在他左方,一个稍胖的僧人正含笑而立,点头望来。
计雪然望着那和尚,和尚黄衣着身,略低计雪然半头,红润的面颊上一双小眼微眯,正是初六。
“初六哥!”
初六憨笑点头,道:“嘿嘿,雪然你修为又有精进了,连苍生祖师都有心传授于你了。”
计雪然微微一愣,转而笑道:“初六哥又嘲笑雪然了,你何时来的?雪然让你久等了吧。”
初六摇头笑道:“哪有哪有,我刚刚前来,便看你从入定中转醒。方才慧心说是你来,我还当是他认错了人,想不到还真是雪然你。”
计雪然双手从苍生古松上拿回,笑道:“原本雪然也并无时间来寻你,只是如今有一要事,非有你才能帮我,所以,雪然便快马加鞭来波印山了。”
初六恩了一声,递来一方手帕,问道:“雪然我就知道,孔雀谷琐事繁忙,你若无要事也不会得空前来,可你如今修为如此之高,又比我聪明的紧,我能帮上你何事?”
计雪然接过手帕,擦干手上的松脂,笑道:“初六哥你又说笑,莫说修为我自愧不如你,便是头脑,师妹说我也不甚灵光,但此前来寻你,却同这些并无干系,只是想问一个地方所在。”
初六右手挠了挠秃亮的脑门,面上露出奇怪之色,问道:“雪然此话怎讲?”
计雪然收敛了笑容,正色过来,道:“雪然此番出行,乃是为了寻找大伯修明,而苦寻之下毫无线索,后得高人提点,便想去大伯失踪的地方去探个究竟,回想当年,我同大伯正是在一处乱坟之中失散,故如今想找到那处乱坟,只是雪然当时年幼,不记得那处坟岗的位置,所以才要劳烦初六哥了。”
初六听言,恍然大悟,面容舒展道:“哦…原来是这件事啊,这个简单,虽说我脑子愚钝,但那坟岗与此并不遥远,我曾经几次路过,记得清楚。”
计雪然不想初六竟然如此熟悉坟岗的位置,大为惊喜,喜道:“太好了,初六哥记得就好!雪然此去定有线索的!”
初六嘿嘿一笑,憨态可掬,宛如孩童般的笑道:“嘿嘿,没想到我如此愚笨,还有能帮你的地方,嘿嘿,真好。”
一旁计雪然望着初六憨厚的笑容,心中没来由一酸,他几次同初六相见,大都外人在场,不能交谈甚欢,多年的思念和埋藏心中的感激一直不能表达出来。如今偌大的庭院只有两人,计雪然压抑心中的思想终于如山洪爆,倾泻开来。
“初六哥!谢谢你!”计雪然迟迟道出,眼中隐约闪着银光,感激的望着初六。
初六见计雪然有些异常,愣了愣神,随后似乎明白过来,傻笑道:“雪然你可见外了,你我二人早已兄弟相称,何必言谢呢,嘿嘿,方老神医说的不错,你果然还是同女娃一样,嘿嘿…”
计雪然心中正在激动,泪水几乎滑落眼中,但见初六那憨傻的面容,又听他转弯的嘲笑,那股激动之情瞬间转变,破口笑道:“初六哥还是喜欢嘲笑雪然,呵呵,你为兄长,我为弟,雪然记下了,这辈子都记下了!”
初六点头傻笑,连连称是,二人欢笑半晌,竟也忘记了正事,此时天色已经漆黑,苍生古松在夜风中摇摆,枝条不时闪过二人身后,好像在为两人雀跃一般。庭院之上,金月当空,繁星点缀,银光肆闪。月光之下二人坐在古松身下,交谈甚欢,各自叙说着多年来的经历。计雪然生性内向,不喜多言,但此时却如同换了个人,滔滔不绝。恐怕这一夜,将计雪然生平的话讲去了大半。
“初六哥,现在想起来便有些后怕,当年你若不是及时赶到,我恐怕早就成了那狐妖的口中美味,连爹娘的仇都报不了了。”
“嘿嘿,雪然你有所不知,师父曾言,你生来便具有佛缘,上天注定,当时即便不是我,也会有高僧出现,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二人交谈,计雪然自然想到了化黎那张枯瘦悲情的面容,不禁道:“讲到此,雪然也忘了询问,化黎禅师近来可好?”
初六听言,笑道:“师父修为再做突破,又精进不少,方才你来的消息他也知晓,还让我带你去见他呢。”
“恩?”计雪然疑出一声,身旁初六蓦地蹦起,小眼大睁,叫道:“糟了!师父要我带你去见他,一时高兴,竟然忘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计雪然顿时讶然,他望着初六那忏悔的胖脸,实感无奈,笑道:“初六哥无需着急,现在才几更,我们这便去见化黎禅师便是。”
初六面容依旧不舒,叹气道:“唉…我竟然又忘了要事,真是罪过,雪然,跟我来吧,只盼师父还未入定。”计雪然含笑点头,打掉身上的尘土,随着初六走去。一时三刻,庭院之内,炉鼎青烟消散,苍生之下空无一人,又回归了宁静,几声夜莺鸣叫几声,声响明亮,似乎回荡在整个普迦山上。
僧人无欲,各自歇息的也比常人要早上几时,两人路经各个厢房,房中大都已经油灯泯灭无声无音,初六二人一路轻步慢履,不敢打破这祥和的宁静。行走了良久,终于来到一间稍大的厢房门外,厢房房门紧闭,但屋内灯火闪烁,并未熄灭。计雪然心知这便是化黎禅师的居室,不敢造次,等待初六的动作。
初六不理计雪然,径自走到门前,轻敲三下,小声道:“师父,您可歇息了?”房内随即便有了回应,但却不是言语,而是一阵平稳的脚步声,两人正在猜想,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年轻的和尚露出脸面。
和尚身材中等,面容极是平常,但那深邃的眼神中蕴含了高深的修为,计雪然但见此人,自是认出,和尚正是初水。
初六面露疑色,惊奇问道:“师兄?你怎在此?师父可曾歇息?”
初水和尚眼望初六,轻笑道:“师弟,亏你还记得,师叔还当你又忘了。”
初六被初水笑道,也不紧张,傻笑的摸了摸脑袋,这时计雪然走过前来,打了一礼,道:“初水师兄,多日未见。”
初水见计雪然前来,连忙还礼,善道:“阿弥陀佛,计施主多日未见,修为又有精进,可喜可贺!”
计雪然急忙还礼,道:“初水师兄过奖了,雪然同二位师兄相比还是相差甚远。方才我同初六师兄交谈甚欢,竟忘了时间,让化黎禅师久等,实为惭愧。”
初水一笑,侧过身来,伸出右手道:“计施主客气了,师叔正在房内等候,我们进去详谈!”计雪然点头,笑面迎合,随着初水进去,身后初六面露担忧,似乎心有余悸,也跟了上去。
计雪然进入房中,一股檀木香扑鼻而来,同庭院青鼎中的香味相差无几,他深吸口气,四处观望。厢房之中,陈摆简陋,几张旧木桌椅靠墙摆放,一张石床居于角落,正前方向,老僧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定神,身后墙壁上一个巨大的悲字清晰印染。
房内灯火昏暗,几人脚步轻盈,不久来到老僧身前,计雪然定睛望去,老僧那枯黄的面容阴沉着凉意,皮上的皱纹清清楚楚,好似刀印一般。再细感而去,老僧竟没有一丝气息,若是常人看见,定会认为这老僧已经驾鹤西行。可老僧心中那丝丝跳动让计雪然知道,这位神僧,还活着。
初水不管身旁计雪然惊讶的神色,礼道:“师叔,初六师弟带着计施主来了。”
老僧身体微微一动,面上立显变化。面上本刀刻般的皱纹缓缓微张,深邃的眼眶也有些外出,再看鼻下,一股可见的浊气自鼻中呼出,不消片刻,化黎禅师那僵死之脸天翻地覆,瞬间有了生机。
计雪然正惊叹于化黎的变化,化黎禅师已经睁开了双眼,苍劲的声音传来:“阿弥陀佛,计施主久等了,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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