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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柔仪殿出来，我折向福宁殿，果然见冯京还跪在那里，在渐暗的光线下，他像一尊着了衣袍的石像。

  片刻后，有一女子身影缓缓靠近他，青衣绿锦，白玉双佩。他感觉到，侧一看，立即转身伏拜：&1dquo;皇后殿下&he11ip;&he11ip;”

  &1dquo;冯学士回去罢。”皇后说，面上有温和浅淡的笑容，&1dquo;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冯京默然。少顷，他朝皇后再拜：&1dquo;臣谢殿下教诲。”

  礼毕，他终于站起，徐徐退去。

  也许是得知皇后到来，今上自福宁殿内走出，步履异常迟缓。立于正门前，他徐徐抬目看阶下的皇后，神情疲惫，暗淡无神的面容显得格外苍老。

  帝后遥遥相望，彼此都无言。刚才王拱辰与冯京之间的静默隐带金戈铁马般的对抗意味，而此刻帝后目光交汇于这两厢无语间，空旷的院落中只印有他们两道孤单的影子，这景象萧萧索索，一片苍凉。

  这日夜间，我前往翰苑，尚在犹豫是否进去，王拱辰却已在内窥见了我身影，高声问：&1dquo;谁在那里？”

  我自一丛翠竹后现身。他看清楚我容貌，竟能认出：&1dquo;原来是你，中贵人！”

  当日我给他留下的印象应不算太糟，他迎了出来，目中颇有喜色，甚至请我入内坐。我略一笑，应道：&1dquo;中官入玉堂坐，于礼不合。”

  他笑意微滞，沉默下来。

  我看看他手中犹持着的，道：&1dquo;在下斗胆，请问王翰长，今日倡追尊之事，是为礼义，还是为仕途？”

  王拱辰打量我，淡淡问：&1dquo;中贵人任职于皇后殿中？”

  我摆否认。他亦不追问，说：&1dquo;我也知道，张贵妃无德，今上所举功绩亦不足以令她封后，皇后在而倡追尊之事，不符礼制道义。”

  &1dquo;那是为仕途了？”我问。

  他徐徐摇头，道：&1dquo;中贵人也以为我是个只知曲承帝意的小人么？”

  我淡笑不答，但说：&1dquo;王翰长聪明睿智，自不会看不清日后政局。”

  他亦浅笑，道：&1dquo;张尧佐无才无能，贵妃薨后，张氏衰败是必然的。今上始终眷顾皇后，皇后又有十三团练为子，日后必将坐享太后之福。”

  &1dquo;既如此，王翰长为何还要提议追尊贵妃？”我再问他。

  他坦然告诉我答案：&1dquo;为报她瑞香花之恩。”

  见我不语，他继续说：&1dquo;她想要什么，就会为之努力，一定要达到目的，这点，我很佩服她。我前半生，常常瞻前顾后，喜欢的东西也不敢力争到底，以致失去了很多&he11ip;&he11ip;所以，现在我愿意代她争取，以她想要的皇后名位，向她的坚持致敬。”

  &1dquo;不惜以前程为代价？”

  他这样答：&1dquo;我常做出错误的决定，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

  我再无话说，最后向他道谢：&1dquo;多谢王翰长坦诚相告。”

  他对我呈出一抹友善笑容：&1dquo;拾笏之恩，拱辰亦没齿难忘。”

  温成

  7.温成

  这一日，关于张贵妃治丧事宜，宫中几位都知曾有过一场争论，其中多数认为今上既有追册的意思，不若即将张贵妃灵柩移往皇仪殿，而张惟吉力排众议、强烈反对，说此事须翌日与宰臣商议后再定。

  文彦博罢相后，今上又把陈执中召了回来，已复其相位。次日在朝堂上，王拱辰力争于群臣之前，坚持请求治丧于皇仪殿。陈执中见今上也有此意，最后终于点头许可，让参知政事刘沆为监护使，与石全彬等人负责处理丧礼事宜。

  当这消息传到禁中时，张惟吉老泪横纵，望正殿方向顿叩头，直叩得额头上血迹斑斑。

  &1dquo;陛下！”他哭泣着，高声质问，&1dquo;不能正嫡庶，何以严内外、正威仪、平天下？”

  为张贵妃之事抗争的远非他一人。次日今上宣布辍朝七日，四日后，追册张贵妃为皇后，以后又6续下诏令，为其立小忌、立祠殿，皇后庙祭享乐章。这些决定中的每一条都遭到以台谏为的大部分臣子的反对，进谏的章疏络绎不绝地被上呈今上，但也许正如皇后所言，今上觉得这是他可以为贵妃做的最后一件事，所以并不理睬这些反对者，唯一采纳的，是枢密副使孙沔关于张氏谥号的修改意见。

  起初今上为张氏赐谥为&1dquo;恭德”，显然这美谥与她生平所为严重不符，群臣嗤之以鼻。后来孙沔找了个令今上易于接受的理由来进谏：&1dquo;太宗四位皇后的谥号皆用&1squo;德’字，乃是从其庙谥。今恭德之谥，又是以何为依据？”最终今上从其所请，将张氏的谥号改为了不温不火的&1dquo;温成”。

  因谏言不被接纳，多名台谏官自请补外。而其后张氏丧礼越制，两名礼院官员，同知太常礼院、太常博士、集贤校理吴充与太常寺太祝、集贤校理鞠真卿为此将奉行丧仪的礼直官移交开封府治罪，因此激怒了负责治丧的执政刘沆等人，于是建议今上，以吴充知高邮军，鞠真卿知淮阳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