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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日影已然略略西斜,严绿缓步走在水边,只觉得这不知名的深谷中草木蓊郁,花树芬芳,景色十分怡人,恍惚间,竟不知怎地忽然让她联想起同样清静美的绝情谷来。
她那日独自离谷,也不知道裘千尺和公孙止后来如何了?那柔儿算计了一场,反被她设计,坠入暗流,很可能是没有命在了,即便是侥幸活命,恐怕也不敢回谷去了。毕竟谷中少主子在她手上失踪了这件事儿绝对够她喝一壶的,就算那公孙止想保她,不但没有什么立场,恐怕也没有什么勇气,可能还是会被盛怒的裘千尺一并处死。
如此一来,这个小三也算是叫她顺手帮着裘千尺给除去了,这个恶人既然是她出面做了,少了要裘千尺亲自出马插手这根导火索,想来那两人的关系便也急切破裂不得,就是不知道,没了这女人,那公孙止接下来又会如何待那裘千尺了,然而不论如何,她做这一场事,总归多少能够帮到她一点忙吧。
她想到这里,却又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师父老顽童,也不知道他给那凶巴巴的瑛姑追着,现在情形怎么样了,或许,他已经被那瑛姑追上,又或许又一次逃脱,躲避到了其他的地方,总之,不管是什么结果,他现在应该已经是寻到了什么新鲜的东西继续玩儿去了罢?时间过了这么久了,他大约,早已经把自己这个大弟子给忘记了。
一时间,严绿浮想联翩,竟略微有了些失落寂寥之意,虽然这点儿思绪在她脑子里不过是一闪而过,然等她回过神来之后,却不免觉得有些愕然,算来,她离开绝情谷已有三年余,想来是一直忙着练功,又几乎从未独处过,兼之她素来冷情,故而这么长的日子里,她竟几乎一次都没有记起过绝情谷,这个她最初恢复意识,也是公孙绿萼的生身之地。
然而今天不知道怎地,竟在这千里之外的无名山谷中触景生情了一回,大抵是一日之内遭逢大变,又孤身一人在这山谷中行走,终是不免有了些触景伤怀之感,她素来性情淡薄,此刻这番情绪波动,倒是她从未有过的一种情感经历,虽然觉得有些新鲜,却到底不甚舒服,故而很快靠着自制力平静了下来,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观察和探索谷内环境上面去了。
这山谷占地甚大,如同她之前在那株巨树上俯瞰的一般,几乎没有什么人类涉足的痕迹,低矮的草丛和高大的乔木由山谷中心向外延渐次分布,越往崖体旁边走,树木越是高大,那从谷中蜿蜒而过的水流,似乎便是从山顶流下来的,她深知有水的地方便可能有出路,便逆着水流的方向继续缓缓地往山边行进,她的功夫一直没有拉下,度自然是不慢的,心中却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想来那远处的山崖必定不是一般的高,一定要先计划周密了之后才好开始攀登。
因着她之前给武三通拖着坠崖时,事十分突然,身上什么都东西都没有来得及带,幸而这山谷中草木甚多,此刻又无人打搅,她需要的那些野外生存必备物品准备起来便甚为快捷容易,她一路走,一路留心细看,很快便收集了一些木柴、树脂等物,准备晚间生火用,又特意选了一根粗细均匀的,略长些的结实树枝护在自己的身前,防备着有些什么蛇虫鼠蚁窜出来,好及时应对,又可兼做探路之用,十分方便。她看看所需的东西基本都预备的差不多了,这才踏入前面那一片较为高大的丛林中,慢慢探索着前进。
跟之前以较为低矮的草丛和灌木丛不同,这里都是些高大繁茂的乔木,间杂以藤萝树葛,牵牵绊绊,密不透风,几乎无法通行。想来这里确实是从未有人来过,地上也是杂草密集,以致在上面行走都有些困难,严绿用手中的树枝拨开挡在面前的树藤和绊在脚下的杂草,披荆斩棘地继续前进,幸而她的轻功身法都还不错,虽然诸多阻滞,但度还是不慢,很快便已经深入了丛林深处。
不觉天色已经将晚,严绿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决定暂停探索,寻了棵就近的大树做了个标记,便转身回头,提气运起轻功来,赶在天黑前退出了这片密林,回到了树木较少的区域,在离水源不太远,略空旷些的地方寻了一棵之前就看好了的大树旁安顿了下来。
等到她将树下略作清理,便极有耐心地钻木引火,生起来一个小小的火堆,然后去溪流中随意抓了两条鱼,放在火堆上烧烤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远处的山林怪石在一片漆黑中显得十分狰狞,夹杂着不知名的鸟兽鸣响,这山谷便一改日间的清幽秀美,变得有些骇人了起来。
严绿坐在地上,背靠着树干,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火堆,在等待鱼烤熟的间隙吃了几个日间吃过的山果,然后慢慢将鱼翻了一面,曼斯条理地开动,刚吃了半条,却忽然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她一偏头,却是一柄匕飞过,将她身后的一条蛇钉在了树上,严绿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挪了个地方,转身将那匕拔下来,顺势极其熟练地将蛇胆剥出来,托在刀刃上朝着对面开口道:“新鲜的,要吃么?”
她早已知道那少年在对面的树丛后面,故而这话虽然突兀了些,却也算是个示好的意思,然而她话音还未落,就见远处树丛后面已经传来了一声冷哼,“还是你自己留着吃罢。”这口气听来有点奇怪,严绿一愣,还没等她再说什么,便见白影一闪,却是那少年已经径自翩然远去了。
她心中暗暗有些诧异,忙出声喊道:“你的匕落下了!”
那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去,风中只远远地传过来一句话,隐约道:“那个你也留着罢,我不要了。”
严绿眼见着他如同一阵风般地跑走,猛然想起件事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孩子的心地果然还不错,不过,没想到他一个男孩子,看起来却竟是个怕蛇的,倒也有趣。
她将那枚新鲜的蛇胆吞下肚,对着火光看了看那把匕,虽然样子不甚华丽,尺寸也极短小,但胜在十分锋利,携带便捷,倒是件好东西,她这么多年来,从未试过身上没带武器,此时有这东西在手,凭空地就增添了几分底气。
将树下重新整理好了之后,她特意拿了几根燃着的树枝将整棵树四周用烟熏了一遍,确认了再没有其他蛇虫之类的邻居,这才回到火堆旁练功、小憩,临近天明的时候,她刚刚迷糊过去,却忽然被剑气破空的声音惊醒,站起身来一看,原来却又是那白衣的少年,正在离她休息之处不远的地方将一把剑舞得呼呼直响。
严绿前一日已经同这少年接触了两次,然而每次却都给他弄得不明所以,最后不欢而散,她也算是两世为人,见的人多了,然而像他这么别扭难搞的,却也是第一次见。然而她向来都是不喜欢跟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次还要什么神经,自然连可能的应对都不好准备,故而每一回有这种小少爷做为保护对象的时候,她都暗自头痛,能避就避。
这次虽然不是安保任务,但也是一样头痛,她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同他保持距离,井水不犯河水了,却没想到,他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出现在她附近,终于让她有些不胜其烦了起来,知道有些话,还是得一次说清楚,总之他看来并不想要她的命,那么姑且先谈谈总是可以的吧。
此时天不过刚刚放亮,那少年的白衣在黎明的微光中明灭,他使得是剑,剑势极快,迅如雷电,竟似已有了在她之上的造诣,严绿站在远处看了片刻,不禁暗自称奇,她虽然见识的功夫不算多,裘千尺两口子和师父老顽童自不必说,瑛姑、武三通的武功也各有奇妙的地方,但不论如何,总有些异曲同工之处,而眼前这少年的剑法,竟似完全是个不同的路数,倒让她觉得有些惊奇。她本来也是尚武之人,见了这种似乎完全与常识不同的招式难免心中向往,不由得慢慢地走近了想细看。
没想到还没靠近到三丈之内,就已经被那少年觉,还没等严绿开口解释来意,他已经怒气冲冲地一剑刺了过来,“野蛮人,竟然偷看我练剑!”
这话说得不甚好听,严绿终于彻底没了耐性,一个闪身避过,顺势后退到了一丈之外,方才冷冷地道:“什么野蛮人?什么偷看?你自好好练你的罢,没人稀罕看。我不过是个过路的,此次来便是想说,以后不必劳烦再跟着我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
她话一说完,便转身想走,那少年却不依不饶,追上来又是一剑,边砍还边嚷道:“甚么叫不稀罕看,师父传我的剑法天下无双,你今日有幸看到了,是你的福气!竟然说不稀罕,简直岂有此理!”他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严绿避开一剑,他又紧接着一剑刺过来,等严绿连避三剑之后,忽然出手,一招“空碗盛饭”使出,轻轻松松地扣住了他的剑身,那少年一惊,反应却是不慢,迅变招,回撤转身,同时左手出掌,掌影状若雪花纷飞,霎时将严绿整个人笼罩在掌影中。
这一掌极尽巧妙之态,虚实兼备,着实让人眼花缭乱,若严绿分心应对,则必然夺不下他的兵器,若不好好应对,那带着劲力的一掌打过来,便是扫到些许也够她受的。然她那空明拳也是可虚可实的招式,故而也跟着一变,另外换招式应对,心中却暗暗叫苦,原来她同他一交手方才知道,这少年的内功修为也十分不错,只怕同自己现在的水准不相上下,剑法却更凌厉,今日只怕半点便宜都占不到了,只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半点都不敢轻敌。
那少年见她如此,恼她更甚,又自大得紧,不肯在兵器上占她便宜,竟将宝剑往身后一扔,招式一变,空手抢将上来,攻击愈见迅猛,她无奈,只得将那七十二路空明拳一一使出来,弄做个以不足胜有余的架势,两个人愈打得难解难分。
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试竟自黎明一直持续到晌午还未停,他们本来年纪就都还小,体力不足,原本就无法长时间比拼,偏偏两人谁都不肯先服输,直打得筋疲力尽、再也无法支撑之后,方才双双瘫倒在地,此时已近黄昏。
严绿躺在地上,想到自己这两天莫名其妙地频频失去清晰的判断力,今日更是蠢到跟个小孩子较劲,不由得暗自汗颜,正想着不如等过一会儿歇过气来就客气地道个歉,忍一时之气,顺着这位小祖宗一回好图个清静的时候,却忽然听得不远处那人低声道:“师父常说我狂傲太过,早晚是要吃亏的,我原本还不服气,今日才知道,果然天下之大,高手俯拾皆是,想不到我狂了这么多年,竟连个小女孩子都打不过,实在是惭愧。”
这话的口气简直如同大人一般,但想到此人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严绿嘴角不免有些抽搐,正想着接句什么话的时候,却听得他继续道:“在下姓何,名太玄,敢问姑娘芳名?”
“严绿。”
到底还是小孩子,友谊和信任极易培养,严绿跟他酣畅淋漓地打了这一架之后,这何太玄待她的态度便忽然柔软了许多,如同忽然从一只高傲的小公鸡变成了听话的小白狗,倒让严绿颇为不适应了许久,但也终于因此而得知了一些信息。
原来这何太玄乃是昆仑派掌门凌虚道长的关门弟子,天分极高,就是颇为狂傲,不满十岁已经将昆仑山弄得鸡犬不宁,除了师父凌虚谁都管他不住。此番凌虚道长因要到中原云游访友,便将他带在身边,没想到还没到地方,他就又惹了不少事,凌虚一怒之下便施展轻功将他送到了这荒山的千丈悬崖之下,丢下两本门本门的绝学,就自己上去了,说好了少则数月,多则一载便来接他,要他自己好好练武,顺便将这性子磨炼磨炼。
严绿想了想千丈得有三千多米高,不由得有点犯愁,既然是要把他关起来练功,自然这崖底便没有其他的出口了,真是够狠。话是这么说,这老师父到底还是疼他这个小弟子,临走时还是颇为周道地给他寻了个不错的山洞,置办了些必须的东西,然而等到严绿跟着已经将她视作同伴了的何太玄走进山洞,看到凌虚道长甚至连新衣服都预计着他身高的增长给买够了好几年份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个念头冒了出来,看这阵势,怎么不像是单纯要锤炼这个小徒弟,倒像是有意把他特殊保护起来一般呢?难道昆仑派竟生了什么大事不成?
她想到这里,便随口问了一句:“那你在这里已经呆了几日了?”
何太玄听了这话,本来已经渐渐和缓的语气又忽然愤怒了起来,低头想了片刻,便气哼哼地回过头来道:“到了今日刚好满了一年了,那老头子竟然说话不算,说甚么来接我,哼,肯定是回去之后便把我给忘啦,不过,这也没有什么,等我练好了‘龙飞九天’之后,我自己也可以上去。”
时间起了皱纹,杨飞重回一九九三年。做个俗人,一世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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