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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许平欠身道:“卑职明白了,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叛贼死死地挡在德州,等待救火营和直卫来将他们一举歼灭。”
“如果我对金将军的命令没有理解错的话,”赵敬之冲着许平点点头:“就是这样。”
夜空中骤然响起尖锐的哨音,黑漆漆的官道两侧传来利箭破空之声,紧接着还有火铳射的爆破音。许平尽力控制住胯下不安的坐骑,回头看向身后的队列,只见本来安静有序的纵队队伍中,现在已经火把乱晃,不时有一支支羽箭飞入明军马队之中,火光中似乎已经有人掉下马去,人喊马嘶嘈杂地响起。
“夜袭!夜袭!”
听到“敌袭”的叫声,许平下意识地按照教导队的条例接了后半句:“灭火!”
差不多在许平条件反射地喊出后,无数同样的“灭火”声在纵队中同时响起。许平一甩手就要把手中的火炬向外扔去,但猛地一声大吼炸开在耳边:“不要灭火,冲!冲过去!”
出这吼声的正是赵敬之,一转眼他就反映过来,这里的伏兵只可能是渗入明军防线后的叛军小股游骑,不会有多少人,实力也就是能劫杀几个信使,根本不可能同数十人的骑兵队交战。他们这种突然的袭击就是指望明军自己灭火然后陷入混乱,赵敬之跟随镇东侯多年,南征北战中也曾多次遇见敌人施展过类似的战术。
只有许平、曹云等几个最近的人听到赵敬之的声音,这命令声被淹没在长长纵队中一片“灭火”的呼喊声中。随着整个纵队后方迅变成一片漆黑,叛军全部的火力都压过来,紧贴着许平的一个卫士被羽箭射中脖子,大声惨叫着一个侧翻就摔下马去;另一个卫士的马匹不知是被火铳击中还是受惊,蹦跳着冲向路边黑暗的丛林,那个骑士扔下火炬奋力抱着马的颈部,努力不被扔下马背。
“冲,快,不要管他们了。”赵敬之知道后面此时已经陷入混乱。根据条例灭火后,那些军官肯定会按照条例迅进入道路两旁,准备与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展开夜战,这些进入黑暗夜色的军官们,不到天明根本无法再次召集起来。又有一个卫士翻身落马,赵敬之高举着火把冲在最前面:“跟着我冲过去啊,儿郎们,他们不敢举火,是无法追上我们的。”
许平一声不吭地夹紧马腹,学着赵敬之的模样擎着火把疾驰,转眼间就把火铳声和尖锐的哨声抛在身后。一口气跑出足有数里后,赵敬之才勒住马,回望去:“只有你们两个跟上来了么?”
许平回过头,他背后只有曹云一人,赵敬之摇头道:“等他们潜伏到天明时,那些叛贼早就不知道逃开多远了。唉,条例、条例,终归还是不能取代实战啊。”
“继续前进,我们天明前一定要赶到……”赵敬之话没说完就一个筋斗从马背上跌下来。
“赵大人!”许平惊呼着翻身下马把满脸是血的赵敬之抱起来,他感觉自己手上暖暖的,借着跳动的火焰许平看见满手的鲜血——刚才赵敬之被火铳的流弹击中,咬着牙坚持到现在。
赵敬之挣扎着从怀里掏出几件东西:“我……我的腰牌,还……还有金大人的……的手令,你们天明前一定……一定要赶到,命令……命令他们立刻出,在……在德……德……德州部署好……”
看着许平把赵敬之开始变冷的身体平放在地上,曹云长叹道:“离东森大营没有多远了,我们就差了这么一点点。”
自从赵敬之倒下后,许平就如同丢了魂魄一般。他仿佛没有听到曹云的话,木雕般地盯着赵敬之的尸体一动不动,良久才出一声梦游般的声音:“这该如何交待才是?“
“带着赵将军的遗体,返回我们来时的吴桥哨所,让他们六百里加急报新军参谋部。”曹云一边说,一边转头观望着漆黑的四周,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可是许平好像还在梦里,单膝跪倒在地,嘴里喃喃地重复道:“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许兄弟……”确定周围没有异常后,曹云俯身轻轻拍一下许平的肩膀,又一次轻声叫道:“许兄弟。”
“我们没有差,”许平突然一跃而起,抬头望了望夜空,望着通向德州方向的官道:“我们还是要继续赶路,前往东森大营,命令他们立刻出前去德州部署好防御。”
许平脸上尽是毅然之色。曹云看着他的脸色轻轻摇头道:“老许,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但是你别说胡话好不好?”
“我没有说胡话。”许平的声音变得愈坚定有力,他拍拍身上的泥土:“我就是要立刻赶往东森大营,让他们执行金将军和赵将军的命令。”
“他们凭什么听你的?”曹云反驳道:“他们凭什么听一个救火营小工兵把总的?”
“曹兄弟说得一点不错,他们确实是不会听一个救火营工兵把总的。”许平连连点头。他再次跪倒在地,从地上拾起赵敬之的几份遗物,包括赵敬之的望远镜。望远镜这种器械可真是好东西,它甚至还是新军中身份的象征。像许平这样的工兵军官应该也配有望远镜,不过新军的军器生产才刚刚起步,现在这种珍贵的单筒望远镜还没有生产出来几只,只有一线的高级军官才能拥有它。许平拿着赵敬之的兵符、腰牌、还有金求德的文书,把它们示威似地向曹云扬了扬,小心地塞进自己马背上的袋子里:“但是他们会听金将军的,会听一个游击将军的。”
“但是赵大人已经死了,他们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是赵大人的命令?刚才听赵大人的意思,金大人给的也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命令,只是让东森大营服从他派去的人的指挥。”
“没错!”许平表示同意,他脸上露出微笑,伸手解开自己身上的盔甲:“我就是金大人派去指挥东森营的人。”
许平脱下自己的衣甲,又蹲下身开始解赵敬之身上的军服、盔甲:“我是游击将军,东森营会听金大人的,也会听我的。”
曹云看着许平把赵敬之的盔甲套在他自己身上,吃惊地说道:“冒充长官,根据军法条例是要处死的。”
“我知道,”许平满不在乎地继续把军服、盔甲仔细系好:“但是我执行的就是赵将军的遗命,这一点金将军到时候必定能明白。”
新军每个士兵都给腰牌,腰牌就是新军官兵的身份证,上面有他的姓名和手印。但是腰牌上不会有这个人的职务,不然每一次变动就得重新做一遍腰牌,而且在战场上的临时任命也会变得不可能。所以,所有新军都是靠军服、盔甲上的标识来识别对方的军衔的。许平系好腰带,把赵敬之的腰牌也一起别在怀里,对着曹云笑道:“现在我就是游击将军许平了。”
许平做着这些动作的时候,静静站在一旁的曹云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等许平再次挺直身体看着他时,就听曹云冷冷地说道:“根据军法条例,我必须得举报你。”
“我知道,但我希望你把这个举报拖延到我军取得胜利之后。”许平翻身上马,向曹云伸出手:“来,把火把给我,你可以和其他人一起躲上一夜,然后报告说我失踪了。”
曹云仍一动不动地站着。许平叹口气俯下身,手臂一伸就把曹云的火把夺过来。许平把火炬高高举在身侧,火光中他那张无所畏惧的面容也变得更加明亮,上面甚至还有一个渐渐浮起的微笑:“注意保暖不要冻死了,曹兄弟。”
这时曹云才缓缓收回他空举着的手臂,他冷着脸看了许平一会儿,摇头道:“不,我还是要亲自举报你。”
说着曹云也翻身上马:“但我同意等我军大胜后再去举报你,走,一起去东森大营,看看两个工兵小军官和两千名补充兵,是如何对抗蜂拥而来的几千贼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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