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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靠海的城市天空蒙蒙亮成一层浅灰，云层边缘模糊不轻，一两点光从缝隙漏下，穿过透明空气落进狭窄拥挤的房间。邱声的虹膜被这层光仿佛照出了深蓝色，闻又夏低头摸一摸他的侧脸。

  闻又夏柔声说：&1dquo;回家一趟，今天带冬冬去例行体检。”

  &1dquo;你之前没告诉过我。”

  &1dquo;说过一次。”

  邱声抿起下唇想了想：&1dquo;我没记住。”

  &1dquo;也不是什么大事。”闻又夏看了眼手机觉得还早后就又躺下来，让邱声钻进怀抱，他呢喃着问&1dquo;你不着急走啦”，&1dquo;还有时间，我再陪你一会儿&he11ip;&he11ip;等下拿点面包放在床头，醒了先吃，免得低血糖。”

  &1dquo;嗯嗯嗯&he11ip;&he11ip;”邱声点着头，用力嗅他睡衣里的体温，&1dquo;一早上能做完检查吗?”

  &1dquo;尽量。”

  &1dquo;我觉得你这么久没回去，他们会留你吃午饭。”

  闻又夏故意问：&1dquo;那怎么办?”

  &1dquo;吃就吃呗&he11ip;&he11ip;要么我和你一起吧，我也去看看冬冬。”邱声半开玩笑地说，他知道闻又夏是不太可能向那个家庭出柜的，但就是忍不住隔三差五地试探。

  闻又夏显而易见地犹豫了：&1dquo;以后吧?”

  就知道会这样。

  邱声忽地索然无味，笑了笑：&1dquo;跟你闹着玩呢，亲妈亲爸的认可我都不稀罕，别说你那个&1squo;爷爷’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秋天的时候，邱声逃避了许久的父母来了东河。

  因为孩子大学毕业后也一点没消息，他们先去学校找辅导员要邱声的电话，以为邱声失踪了差点报警——他们是从来不听摇滚乐的，更不关心地下乐队，所以完全不知道也不理解邱声早已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电话是未知号码，邱声接了，在里面和父母吵翻天。

  他好像再也不肯顾及所谓的父母的感受，也放弃一切换位思考的可能，大声宣告&1dquo;我对你们来说就是个实现人生意义的工具”&1dquo;你们从来没在乎过我想做什么事想成为什么人”，他迟到的叛逆是积攒了不止十年的反抗，从未出现在父母面前，故而母亲听了嚎啕大哭，求他不要这么说，让他回家。

  但邱声铁石心肠，面对难得的妥协却全不在意，甚至给了父母最后一击。

  &1dquo;回家?”他那时抓着手机，态度无比冷漠，&1dquo;我是同性恋，回家之后你们怎么跟别人说?算了吧，免得在亲戚同事面前丢脸。”

  他换了电话号，和家庭做完全的分割。邱声有没有伤心，闻又夏不问，他只知道邱声那段时间没睡好，有一次半夜浑身冷汗地惊醒后不得不咽下两颗安眠药才能继续休息，如此持续了几天。

  闻又夏其实不太能理解邱声彻底离开家庭，他想说，&1dquo;这会不会太无情了?”可他没经历过邱声的前半段人生，所以怎么评价都是偏颇。

  他对亲人温情唯一的印象是很小的时候养父母带他去过一次南桥。

  那会儿还没有闻皓谦，闻德昌身体也好，一家四口开车回闻德昌的老家扫墓，清明节，山上苍翠欲滴，阳光照得每一棵树都被笼罩在亮闪闪的银白之中。他很少爬那么陡的山坡，摔了一跤跌破膝盖，没来得及哭，养母就拿了两个松果来哄他，养父笑着将他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一片松林。

  那两颗松果，闻又夏放在书桌上很多年，练琴的时候一直陪着它。

  家庭层面，他想，他和邱声到底是大相径庭的两个人。邱声记得所有的坏情绪，而闻又夏只会挽留所剩不多的好情感。

  第46章深渊之上

  等邱声再次睡着，闻又夏才离开他们的小窝。

  东河市政三天两头要&1dquo;禁摩”，在真正实施前，闻又夏暂时没有卖掉机车的想法。他租的房子离闻家不算太远，开进教师公寓的小区后就看见了一老一小正朝外走。

  五年级的闻皓谦朝他招手：&1dquo;哥哥!”

  闻又夏&1dquo;嗯”了声，把他从闻德昌手里接过来。老人一看他的车就不满地皱眉：&1dquo;跑那么快一会儿冬冬心脏受不住，你们去坐公交&he11ip;&he11ip;”

  闻皓谦先反对：&1dquo;不!我就要哥哥搭!”

  &1dquo;骑慢点就行。”闻又夏说，让闻皓谦抓紧旁边的一道金属杠。

  他说不上什么原因地不喜欢被闻皓谦在后座抓着自己，可能一如他反感着和所有邱声以外的人有肢体接触，像私人领地受到侵犯。闻又夏递给他儿童头盔，载着闻皓谦以比平时慢许多的度驶出了小区。

  闻皓谦的检查本身没有太多项目，主治医生看过结果，叮嘱了一些老生常谈的注意事项，话锋一转：&1dquo;能和哥哥单独聊两句吗?”

  等护士把闻皓谦带出了诊室，医生才对闻又夏说：&1dquo;小孩的病，我还是建议做心脏移植。”

  闻又夏低下头，没有对此立刻表态。

  病患的家庭情况医生略略知道些，心脏移植费用对普通家庭何尝不是一出预算的负担，医生叹了口气：&1dquo;他这个情况&he11ip;&he11ip;现在年纪还小，你们要是觉得继续保守治疗也行，就怕哪天突然&he11ip;&he11ip;移植肯定是最能根治的办法，如果有条件&he11ip;&he11ip;算了，我能说的就这么多，做不做、什么时候做还得你们家属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