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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二十出头,乡试刚刚落地,家中有一正妻,两个姨娘,几个通房。
不但与妻妾行周公之礼的时候,有人穿着肚兜小衣在一旁服侍,读书的时候,书房里也有人红袖添香,对女儿之趣,他体会得比一般人都要深切。
但到了要吟诗的时候,李正绞尽脑汁,都想不出,闺怨这种东西,从哪個地方着手。
周围一片寂静,四月的江南,烟雨杏花寒,并没有到最热的时候,李正额头上汗水滚滚落下,衣服都被汗透了。
谁特么的没事干了,会写些闺怨的诗?
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到了这会儿,徐芥申也醒过神来,他本想给贾琮挖个坑,谁知,反而让自己人落坑里了。
李正结结巴巴地拼凑了一五言绝句出来:悠悠河边柳,袅袅垄上青,娇娥红粉妆,倚栏盼良人。
“一个‘盼’字,也算得上是带了些‘怨’吧!”贾琮一笑,便是他这个没什么诗才的人,也听出来了,这诗,实在是平平。
李正的脸一红,又甚是不甘心,“自是没有贾兄的好,吾等贾兄的好才情!”
揶揄的话,贾琮懒得接。
他边品着茶,边看着众人目光紧盯着上游再次流下来的酒斛。
众目睽睽之下,在所有人强大的念力作用下,那酒斛在贾琮旁边稍作停留,却又一骑绝尘地奔向了一位贾琮不认识的学子。
那学子有秀才功名,年约二十出头,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朝贾琮一拱手,“贾兄,献丑了!”
贾琮笑而不应,听他吟诗道,“昨夜美人罢梳妆,临窗久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巾帕,不叫人知心念谁。”
开玩笑,他可是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比起李正来,他多了一点时间思考。
这人话音一落,顿时满堂叫好!
贾琮也觉得这诗,乃中上之姿。
此人见贾琮没有要点评的意思,狠松了一口气,再次朝贾琮拱手,“贾兄,在下姓袁,名浩然,字岩松,小诗献丑,还望贾兄斧正。“
这本是一句很谦逊的客气话,换了任何人,必定要恭维一番。
贾琮却是一笑,道,“既是袁兄请教,在下就不吝教诲了!”
袁浩然目瞪口呆,没想到,贾琮如此蹬鼻子上脸,他是个傻子吗?
那些原本为贾琮之风采倾倒的闺秀们,此时也不得不觉得,贾公子是不是太托大了一些?
袁浩然的脸色铁青,贾琮如此羞辱人,真是欺人太甚。
李方膺摇了摇头,贾琮这孩子,虽说有些才情,可未免也太狂妄了些,对熊弼臣道,“满招损,谦受益,德辅公啊,一棵好苗子想要长成一株参天大树,要经历风雨,要学会收敛啊!”
熊弼臣道,“望中公所言甚是,可这谦逊也要分时候,‘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还谈什么谦逊呢?”
“在下请教贾兄高才!”袁浩然怒气压不住,满脸愤然。
贾琮不是不知道谦虚,而是不想在这些人面前谦虚,他从前只听说“斯文败类”,还体会不到,如今算是真切体会到了。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这是诗仙李白的一《怨情》,在红楼历史上并不存在,这也是贾琮的底气。
好端端的一七言绝句,生生被贾琮“斧正”成了一五言绝句,但此时,无人敢说不好。
诗,言志,传情,讲究一字一意境。
李方膺将一个到了嘴边上的“好”字,生生咽下去了。
熊弼臣笑着微微颔,虽说此时众多人无一人站出来说贾琮的诗好,但并不是这些人不知道,而是不想涨贾琮之威风,越是如此,熊弼臣心里越是舒坦。
酒斛再次从上游下来,这一次,毫无悬念地在贾琮旁边停留了,他隐隐听到,众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这个贾琮,一张嘴真是臭死了,要说他不识礼数吧,人家是生在簪缨之族,百年国公府,举止之间,蕴含一股子贵气,赏心悦目;若说他识礼数吧,半点不知道给人留退路,一张嘴能把人怼死。
贾琮把玩着酒斛,要说写闺怨的话,诗哪有词更加能表达出情感来呢?而婉约派的宋词,那一曲都儿女情长,悱恻缠绵,更能打动人心。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贾琮轻声吟出了李清照的那《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短短三句,已是让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闺情绮怨油然而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月满西楼,月满西楼”,众人细细品味这四个字,只觉得满口余香。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有千金闺秀竟是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其实,她们并未出阁,更加不懂与丈夫离别的这种心绪,可是,这格调清新,意境幽美的别情佳作,就是能够打动她们的心。
这便是好诗,好词之意境与功力。
“贾兄,你大约错了吧,这是一词,哪里是诗了?今日,我们说好了曲斛流觞,要斗的是诗。”徐芥申不是体会不到这词的愁情幽绪,但若是就这样认输,他们这新一代的江南文人们,还有何脸面可言?
“今日一诗一词,徐兄随便挑一。”贾琮已经无心陪这些人玩儿了,他直起身来,从贾平的手中接过了帕子,擦一擦手,“区区诗词而已,不瞒徐兄说,不说一两,便此时,你让我就闺怨这一诗题,做个十八出来,都不成问题,可又有什么用?”
徐芥申很想说一句“狂妄”,但咽下了这口气,而是躬身谦逊地道,“贾兄之高才,我等不敢仰望。若贾兄还有好的,可否不吝吟诵,我等也好增长一番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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