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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禵的手隐隐做痛,摊掌望去,血痕深勒,——霓儿,霓儿,他真是不懂女人。他知道无论霓儿同不同意,四嫂都是要她做那枚棋子的,只是他没想到她会答应的那样干脆。四嫂留下试探她时,眸中出人意料地闪过丝狡狯,象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一般。他和霓儿其实都只不过是她手中无情拨弄的棋子,她清楚的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拒绝她。
他与侍卫一同举刀挥剑,割断树皮搓结绳索,结成一条百余丈的绳索,攀到崖底,好不容易将她尸块凑成一堆。他欺骗了宛琬,出卖了八哥,设计了二哥,害死了霓儿,已是满身罪孽,值得吗?值得吗?每踏出去的一步,仿佛都在惊问。
胤禵眼眸中露出抹哀伤,默然将仰望远处的视线收回,起身盯着那扇门,心中一阵濡湿的疼痛,只可惜自己早已情根深种,就算万劫不复,又能奈何?
这日清晨,胤禵走进房中,见宛琬正倚在窗边软榻上,看着窗外,神色全无从前的飞扬,只有那缕秀随风轻飞飘,他慢慢收回视线。&1dquo;听说你什么也没吃,便连煎好的药也不服用。”
宛琬依然看着窗外,胤禵端起青花瓷碗走近,在软榻边坐下,用汤匙舀起一勺药递至宛琬嘴边,她扭过头去。
&1dquo;人家闹脾气,是为了让仇者痛,亲者快,可你倒好,不吃不喝,是想饿着亲人,却让我这个讨厌的人看笑话。”胤禵脸上挂着丝郎当笑意,手中的汤匙依然固执地停在宛琬的唇边。
宛琬的手下意识放在还未显山露水的小腹上,伸手夺过瓷碗,酽酽的浓黑药汁,还冒着缕缕热气,浓浓涩苦的中药味闻得她想吐。她屏住呼吸,口一张,仰头便喝,眉头随即皱起,然后口一张,&1dquo;哇!”的一声,刚吞下去的药又吐出来了。
胤禵小心看着她顾不得闪躲,被吐了一身。
&1dquo;我怕你会砸了药,早叫下人多煎了副。”胤禵淡淡说道,一手递上了洁白的湿帕,&1dquo;擦一擦吧。”他伸过另一只手想拂开她湿沾在唇边的丝,却因她防备的目光而定在半空。
宛琬不领情地以袖就嘴粗鲁地擦拭了几下。
胤禵不以为意的随手搁下丝帕,&1dquo;很难受吗?可我听人说女人要到五、六个月孩子长头时才容易恶心的。”他想大概是这汤药味太冲了,看来得让太医们改服丸药应会好些。
胤禵从怀中取出一玉瓶,滴了几滴在香炉中,片刻,宛琬闻着那袅袅清香,吸入心脾,只觉周身都漫开了清。
他随意拨弄着书案上的棋盒,&1dquo;琴棋书画,你只喜欢下棋,可偏偏只有棋得要两人对弈才有意思。你困在这不能出去,一定很无聊吧?”胤禵转身推着宛琬的轮椅便要向外走去,低头看见宛琬眼中似抗议他不曾征求过她,哑然失笑道:&1dquo;我不会如此自讨没,我若问你,你定是不愿的吧。”
落日斜晖抖落在青青篱笆上,染上层淡淡的橘色,浅蓝的无名野花绕着篱笆尽情绽放,碎石铺就的小径一旁是几畦菜田,数十株老桂加杂其间,天地间一片宁静,偶有几声蛙鸣传来。
胤禵推着宛琬缓缓行在道间,清风拂面,他一声长啸,顿觉怀襟舒畅,不由轻轻吟道:&1dquo;归去归去来兮我夙愿,余年还做陇亩民。清风明月入怀抱,猿鹤听我再抚琴。”
宛琬冷冷哼道:&1dquo;古人皆云&1squo;天然’二字,而这却分明是人力穿凿扭捏而成。此处远无乡村,近无山水,山为假山,水无真源,一切并非自然,只显得刻意做作。”
胤禵一时气得胸闷难忍,恨不得拂袖而去,两人停在原地四目对持,最终他落下阵来,将她轮椅推至一旁,走了开去弯身择了几根黄瓜吩咐下人去用醋腌了,等用晚膳时再一块送来,说完便席地而坐,自顾远眺,眼角的余光却一刻未漏过她那边。
胤禵心中如有钟表般,到了时辰便一跃而起,推她入内,唤人送入饭菜。宛琬见识过他手段,他不多言语,随她吃不吃,只静坐一旁,每过片刻,便唤人重换过。当下宛琬也不出言,痛快吃完,两人俱都不语,一室静默。
胤禵黯沉的双眸一直停留在宛琬脸上,她双目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很奇怪,他可以在一张张陌生脸孔前侃侃而谈,可以在黑压压人群中指挥若定,甚至是人愈多处愈露锋芒,可一遇到宛琬,他就变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胤禵穿着身孔雀蓝衣袍,多么明艳的颜色。那时她一时兴起,瞧着那个人的衣袍大都是石青、天青等暗色,便选了块孔雀蓝的料子,让府里裁缝做了两身袍子,她还特意让改了箭袖,等她兴高彩烈的递于他时。他瞧了半天,只吐一句艳俗,过会再加一句还做两件,气得她当晚差点吃不下。可那个春天他除了上朝的朝服,在府里便只穿这两件。这般别扭而又不解风情的人,这世上大概以他为最。后来他穿着那身袍子与她上街,修长的身型衬着孔雀兰,更显意气风,她兴奋的拉拉他袖子,开着玩笑说这满大街的人都在瞧他。他横了她一眼,满脸肃严地叫她走路时别东张西望,一语听得她心底直叹气,这样好的春光,行人皆都浅笑盈盈,可自己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么煞风景的一个人了呢?宛琬嘴角不觉溢出丝笑意。
胤禵没有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宛琬定是想起四哥了吧,他心底酸涩,可她能高兴点总是好的,却见宛琬瞬间又悲从中来。
可她没想到他竟可以煞风景到因为救命之恩而以身相许,就算这样,他还是不要她了,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她以为爱是可以克服一切的,谁知它有时毫无力量。原来现在才是爱上一个人的全部感觉,能让她甜蜜的如沉醉在梦中,也会梦醒时满地破碎。
没有了他的这个三百年前的世界让她讨厌透了,这里没有她所熟悉的一切,这里无聊沉闷得快让她窒息,她冲动的只想奔跑宣泄却连站起的能力都没有,那连下身都需人服侍难言的痛楚,燎得她五腑六脏都刺痛如焚,汹涌得仿佛再也压制不住了。
&1dquo;宛琬,你怎么了?”胤禵瞧她神色不对,犹豫着问出。
宛琬缓缓的直视他,看着他镇定的脸和眸中掩不住的紧张。她恨他一意孤行的去向皇上请旨,她恨他将她囚禁在这,让她无时无刻都想起从前,更恨他待她这般的好,让她连一心一意的恨他都做不到。那股从心底燎烧的火苗,向着他熊熊的烧去,&1dquo;我讨厌你,讨厌你,你所爱的,就一定要爱你吗?真真是强盗逻辑!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她一语击碎了胤禵的镇定,他望着宛琬,像被她的眼神震慑住,如跌落两潭寒水中,怔怔的,又看了看自己,三分憎恶。
胤禵悲凉而痛楚的望着宛琬,他投向她的眼光中甚至有了几分乞求的意味,它仿佛象根针在宛琬心脏最柔软处刺了一下,使她越痛恨自己对他恨得不坚定。她不能再去看他,宛琬低下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膝中,压抑不住泪水涌出,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呜呜低咽着,孱弱无助地如同个最绝望的幼兽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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