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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得隆要搬迁了。”阿潜没有回头,边漫步边道:“是你提的意见。”
“是啊。”一谈起公事,田蜜就格外自在了,她接道:“搬到平康巷。那里地价便宜,上游卖家多,距下游几大药铺的距离也近,不远处就是朝廷设的仓管,运输相当方便。而且,那里基础的设施和其他地方比起来算是好的了,有几大口深水井在,不必费劲去打水。”
古代打一口水井是相当费劲的事,很多人家要跑很远的路才挑得到一旦水,不像现代,城市到处都是密集的输水管道。
阿潜忽然止步,侧过半边线条流畅的脸颊,清冽透亮的眸光投向她,启唇道:“上游?下游?基础设施?”
这些上辈子用惯了的词汇,田蜜还真是没办法时时刻刻地注意着改正,一开口,自然而然地就吐出了。再则,比起这里复杂的称述,这些简单的词汇,显然更适合流传下去。
于是,路上,田蜜便变成了名词解释器,并且,她也不藏私,把工业园区、作坊布局、坊邸规划……也顺带提了出来。
阿潜多年监管商户与税务司,对这些并不陌生,田蜜一解释,他便能理解下来,也正是因为他都懂,所以才更觉惊叹。
田蜜有越千年的学识,阿潜有附合实情的认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这方面,倒是意想不到地互补。
“朝廷若是能做好资源的优化配置,不知道要节约多少人力物力。”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大斋堂,田蜜适时打住话头,垫着脚尖四处张望。
阿潜在心里不断琢磨着她的话,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经验见识,都在今天被彻底颠覆了,这姑娘如此年幼,所思所想,却远远高出他们。若是能按她的提议建设,可以预见,商户能从中节约多少开支。而商户利润上去了,州府的政绩不是同样上去?
只是,可惜了。
阿潜的神情一直请冷冷的,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回神,见田蜜东张西望,便问道:“可是在找人?可需找这里的僧人问问?”
“不用了。”田蜜已经看到了,她往那出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随口道:“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去尝尝斋饭?”
阿潜颔默了片刻,竟点头道:“也好。”
田蜜只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领着阿潜,在人群中找到谭氏和田川,把阿潜引荐给两位后,她便去打饭。
她打了两份斋饭回来,将其中一份递给阿潜后,坐下来,边和家人聊天,边吃饭。
斋饭清淡,素色一片,阿潜拾起筷子,只将姜蒜等味重之物挑出去,便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简单吃完斋饭,四人走出大斋堂,天上仍旧下着小雨,山间雾气朦胧,四人各自撑着伞,在泥泞遍布的路口顿住脚步。
谭氏虽则荆钗布裙,但她天生貌美,细白的手指轻握雨伞,袖口下斜,露出一截莲藕般的皓腕。柳腰碧伞,俏立雨中,说不出的动人,引得行人频频投来目光。
见阿潜只是那么执伞而立,没有半点开口的意味,谭氏螓微垂,避开那些窥探的目光,想了想,低声道:“大人,不知大人接下来要去往哪里?”
阿潜当真认真想了想,却是摇头道:“随便走走,哪里都行。”
这,可就没准了。谭氏迟疑了下,想到女儿中午时间不多,便再次轻声道:“小妇人一家正准备前去还愿,大人可要同行?”
“也好。”阿潜提步,竟就这么当先走了出去。
一家子有些愕然,而后连忙跟上去。
大雄宝殿内,金色佛像前,黄色经幡飘扬,各种法器成列,使得宝殿庄严,望之肃然起敬。
谭氏在功德箱中投了铜钱,与敲着木鱼的僧人互行一礼,便拉着田蜜和田川在蒲团前跪下,双手合十,嘴里不断低语,一脸虔诚。
田蜜不信神佛,可她一转头,便看到悲悯佛像前,自家娘亲光洁的面孔似乎有圣光流转,煞是高洁无垢,心中不免升出几分敬畏来,便也双手合十,望向那普渡众生的佛。
“信女茵芙,得我佛庇佑,有幸逃出生天,与一双子女,安于市井。信女此生已足,唯愿我一双儿女安好,不求他们富贵荣华,只愿他们平安一生。”谭氏婉转如低唱,她双手交叠,俯身拜倒,“愿以我毕生悲苦换他们一世安康,我佛慈悲。”
田蜜震愣在那里,直到田川悄悄拉了拉她衣袖,她才与田川一起,竭诚以拜。
“信徒田川,也愿姐姐与娘亲此生安好、长乐无忧。”田川嗓音尚显稚嫩,饱满的天庭却重重落于地上,沉声道:“愿以我阳刚之躯,挡世间酸、苦、辣、咸,唯剩甜,求佛祖成全。”
“信女……信女田蜜……”田蜜额头触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眨了眨湿润的长睫,紧抿了下唇,深吸一口气后,才艰涩开口:“信女田蜜,愿以再世灵魂起誓,此生,必竭尽所能,护母弟周详。”
“阿弥陀佛。”僧人一声梵唱,于木鱼声中,为他们祷告。
今日虽有绵绵细雨,但白日里,仍旧有光,天光斜照进宝殿大门,驱走黑暗,为万物渡上一层保护色,只余下斜角照不到的些许阴影。
阿潜就站在大门旁边的阴影里,一言不的看着他们一家子温情脉脉。他薄唇淡抿,清冷冷的眼中,闪动着几分莹光,以至于整张脸,都柔和了下来。
良久之后,谭氏才由跪拜改为跪坐,她从袖口小心翼翼地拿出两个平安符,招手让姐弟两靠近。
田川没有起身,就着蒲团,跪行至谭氏面前,轻声唤道:“娘。”
田蜜有样学样,也就着蒲团,跪行至谭氏面前,盈盈望着她,唤道:“娘。”
“这是娘亲手所绣,特求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从今往后,你们需贴身带着,可驱灾避祸,保平安康泰。”谭氏边说着吉利的话,便亲手为他们带上。
细长的红绳绕过脖颈,谭氏温软的呼吸的就在耳边,合着她柔和的嗓音一直化进心里。
“嗯。”姐弟两乖乖点头,手摸着三角形上那由谭氏一针一线绣成的平安二字,眼中是十二万分的珍重。
谭氏满意地看着儿女脖颈上的平安符,心满意足地笑了,满心熨帖中,她忽而想起还有一个人来。
谭氏搜索了一圈,待看到阴影里伫立的少年时,再想不起什么大人不大人,只觉得这少年也不比自家孩子大多少,却太过孤冷孑然,不像她们一家,日子再难都有人做伴。这心啊,一下子便软了。
她遂轻移莲步,行至阿潜身旁,执了一佛礼,道了声:“万法皆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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