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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珩听了也不反驳,把头一低,冲皇后打拱道,&1dquo;儿失仪,请母亲恕罪。”
拓拔皇后是高明严断的人,究竟怎么回事,她不问也知道大概。心里恼着,这儿子xing善不假,轻重缓急还是懂得的。今天这样的日子宫闱里素来看重,平时再怎么不上心,今天断不能晚到。王氏本来应该辅佐夫主,如今竟换了次序,压他一头不算,还动不动拿他做幌子。可怎么办?他们夫妻间的事,愿打愿挨。别人要做主,总得有个人挑头才好。珩儿不吭气,谁能横cha一杠子?
&1dquo;罢了,今天过节,旁的我就不多说了,横竖自省些。亏得陛下还未到,否则看你两个怎么jiao代!”她挥挥手把二王夫妇打到一边去了,转过脸对慕容琤道,&1dquo;我看你二兄气色怎么愈不济了,你在外头可曾听说什么?”
慕容琤犹豫了下,&1dquo;儿未曾听说什么,只是二兄jīng神头委实不佳。或者母亲得了空把他招进宫来单独问问,他旁人面前避忌,母亲跟前应当是会说实话的。”
拓拔皇后手里的琥珀念珠握得格格响,&1dquo;这么下去不成,我儿的xing命都要jiao代了。”说罢又缓了缓声气,回眼看弥生,和暖道,&1dquo;过会子就开宴,可饿么?”
弥生摇摇头,&1dquo;不饿,殿下有吩咐就jiao代我,我伺候着。”
皇后和慕容琤相视而笑,&1dquo;这孩子真个儿讨人喜欢,和那个摆在一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复拍了拍她的手背,&1dquo;我晓得佛生几年未回阳夏了,总归是手头上撂不开十一殿下。今天好容易遇上,你们姊妹叙叙话,不用在我这里拘着,去吧!”
弥生得了特赦,含笑起来欠身。慢慢退出正殿外,一纵就纵进耳房里去。
佛生果然在那里,正和几个世妇打扮的人说话。见了她快步过来,捧住了手上下打量,哽咽道,&1dquo;细幺都长得这么大了,若不是早就听说你今日会随九王进宫,我怕是认不出你来了。”
宫里忌讳哭,弥生忍得胸口生疼。眼里裹着泪,闷头将她往外拉,直拉到廊子拐角上方停下来。闪身躲到一片背光的yīn影里,姊妹两个抱头痛哭。佛生不住给她擦泪,没敢出声,彼此都憋着。
&1dquo;好么?”佛生在她胳膊上捏了把,&1dquo;看着长大了,比小时候结实了。”
佛生的眼睛里有凄怆的光,其实很年轻,却显得出奇世故。她在闺时就很懂事,如今嫁了人,又远远打到封地去了。自立门户后诸多历练,要比同龄的人更老道。弥生看着她,先前的热辣褪去了,唯剩下脉脉的温qíng,颔道,&1dquo;我很好,就是常惦记阿姊。你在高阳过得好么?殿下对你好不好?生活可顺遂?”
佛生往后挪了挪,靠在一片冰冷的石柱上。叹息着,换了个怅惘的语调,&1dquo;我这样的,今生就凑合过吧!殿下遭了难,自bao自弃,脾气很不好。你先前没见着他,是皇后另给他安顿了地方,派宫里的医正过去给他瞧腿了。瞧来瞧去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有起色么!回回满怀希望,回回落空,然后愈bao躁,动辄扯着嗓子吼,还不如不治。我是不愿在他跟前,能躲则躲。躲不了,只有怪命不好。”
弥生听她说了这些,才觉之前错怪了她。她有她的难处,各自过日子,一家不知道一家的苦。她怯怯拉住佛生的手,&1dquo;你恨阿耶阿娘么?把你嫁给十一殿下,让你受了这些苦。”
佛生苦笑,&1dquo;恨又如何?到了今天这步,万般皆是命,还有什么可怨怪的!只是你不知道他的腿&he11ip;&he11ip;”她拿帕子掖着鼻子,极其厌恶的样子,&1dquo;才开始的时候不能动,至少是活的,看着还有血有rou。后来渐渐不成了,血脉走不通,上年夏天得了坏疽,皮rou全都变成黑色。那两条腿简直像gan尸,别提多瘆人。”
弥生吓得一哆嗦,&1dquo;那就没法子可想了么?”
佛生耷拉着嘴角仰起头,把眼泪都吞了回去,&1dquo;枯木逢net了的腿还能长rou么?从哪儿长?从他那两截棍子似的腿骨上?我如今不愿想那些了,横竖我们两人之中死了一个才得生。细幺,你日后挑郎子定要把眼睛擦擦亮。你有本钱可以选择,千万别学阿姊,知道么?”
弥生揉着纤髾道,&1dquo;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得意,年下琅琊王家来提亲,叫我给推了。眼下没有了挑选的余地,将来不知怎么样呢!”
佛生诧异的望着她,&1dquo;怎么推了?说的是王家哪个?”
&1dquo;他家大郎。”弥生垂头丧气,&1dquo;打小就胖,胖得不成话那个。你说要是不推,叫我往后怎么处?”
&1dquo;既这么,别的大族也是配不成的了。”佛生有些咬牙切齿的说,&1dquo;何不索xing往高处爬?大王御极不过是早晚的事,我才刚见他进门时瞧你的眼神,你若愿意示个好,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弥生没想到佛生也是这见识,似乎他们都忽视爱qíng,可能是离皇位近了,愈是了狠的想抓紧权力。她枯着眉头固执道,&1dquo;我不贪图富贵,就想找个相爱的人。”
佛生闻言笑起来,&1dquo;傻丫头,你到底太年轻。爱qíng不能当饭吃,男人的心等闲看不透。你在太学读书,知道《氓》里说的么?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把一生建立在爱qíng上是最傻的。再说为了权势依附某个男人,焉知那男人就不能给你爱qíng呢?”
弥生怔怔的,才想接话,听见青铜禁那里有宫人在寻康穆王妃。佛生冷声哼笑,&1dquo;王妃叫得好听,不过是个名头。照应个瘫子,须臾也离不得,我还不如那些仆婢!”说着揽了揽她,&1dquo;我先去了,这趟圣人看了他的病势下旨,叫在京畿多留阵子。等我安置好他,拣个日子外头包个茶馆好好说话,咱们姊妹且有时候团聚。”
弥生忙应了送她上台阶,佛生的腰裹得很细,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她看着那背影施施然走远了,方才想起她和六兄的事来。佛生如今不相信爱qíng,大抵就是因为错过了六兄。如果她嫁的是谢允,远离了利益争斗,也许看法就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她顺着抄手游廊往回走,边走边琢磨佛生的话。这会儿爷娘在几百里外,邺城里亲近的两个人都是这意思,她很多时候没主见,一时也犹豫着吃不准方向。停下步子四周围看看,这邺宫真是大,屋子多了人也多,夫人世妇的一大家子。统共一个夫主,怎么分派得过来?
慢慢到了正殿门前,殿里人不知何时都散了,只剩几个侍立的宫婢,泥塑木雕般的伫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人了倒也好,前头乱糟糟闹得头疼。后来露天说了半晌的话,身上的衣料像浸在水里过,拿手一抹,寒气bī人。要不是为了见佛生,今天万不会进宫来。她办事一向大意,宫里规矩又重。所幸皇后面前没有失态,否则少不得闹个不痛快。
她在席垫上跽坐下来,往旁边一瞥,正瞧见先前那架凤箜篌。看形制是汉代流传下来的,典型的木胎加金银错工艺。朱红底漆上施针刻嵌金彩锥画,凤头的冠子和凤眼用流云和涡纹施黑漆,琴身看上去华美并且jīng致。弥生读书不甚上进,对那些乐器却颇有研究。暗里赞叹着真是一把好琴!一般箜篌是十六弦,看这把大致是二十二弦,那便是十足的上品了。
贵重的东西不能上手碰,远观还是可以的。她没耐住,挪过去了些。后来回忆一下,其实还隔了两尺宽,连个边儿都没碰着,天晓得它怎么就倒下来了。
那琴砸在地上铮的一声,细细的凤摔成了两截。弥生愣住了,身上一阵寒冷。好几道目光齐齐she过来,她头皮麻,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是罪魁祸呢?真个儿冤枉,这事不与她相gan呐!
单这样倒罢了,偏偏地罩后面还有人。听见了响动打幔子出来,往地上一看,那张脸像给千年寒冰冻住了似的唬人。yīn恻恻抬起眼,恨不得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弥生咽了口口水,苦着脸小声告饶,&1dquo;常山王殿下&he11ip;&he11ip;不是我。”
☆、无傍
&1dquo;不是你?它自己掉下来了?”慕容玦踢了踢琴架,&1dquo;这是名琴,早年西域进贡入汉庭的,是皇后殿下心爱之物。如今毁在你手里,谢弥生,你该当何罪!”
那常山王的声气很不好,背着两手站在她面前,她原就窝在席垫上,加上他身量恨不得比夫子还高,这么一来恍惚像座山,要压得人喘不上气来。弥生早就听说了他的大名,战功赫赫的厉害角色么!他的面相还真同几个见过的王不大一样,大王再不济,好歹五官很儒雅。这位六王眉眼不赖,可是满脸的肃杀之气,让她想起了庙里狰狞的铜人罗汉。
这把箜篌是皇后的宝贝,这下怎么办才好?她吓得够呛,仓惶站起来,看着地上的凤yù哭无泪。东西坏了,她在边上,满身长嘴也撇不清。要说拿去修,断然修不起来。那曲木不仅仅是装饰,更是紧弦用的轸。轸断了,整架琴就散了。不管以前如何清音撼世,眼下再也没有价值,成了一堆废物。
弥生年纪小,闯了大祸不知怎么料理。惨白着一张脸,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咬牙道,&1dquo;我去向皇后殿下请罪。”
慕容玦嗤地一声,&1dquo;请罪?当年圣人攻打斛律氏,一半是为了江山,另一半就是为了这琴。它不是单独的一把,你仔细看看,这是凰。还有一把凤,高挂在圣人寝宫的墙头上呢!你去请罪,我看你们谢氏父子十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弥生彻底乱了方寸,她来背这个黑锅已经够冤枉了,还要搭上整个谢家么?她没了依傍,本能的想找夫子,可是夫子不在。她怕得心肝都要抻裂了,瑟缩道,&1dquo;那依殿下的意思,学生怎么料理方好?”
他鄙薄的皱眉,&1dquo;我不是慕容琤,别对我自称什么学生!”
弥生被他斥得噎住了,如今人在矮檐下,没计奈何,只得低头道,&1dquo;是我大意了,请殿下恕罪。可是这琴真不是我碰掉的,我也不知怎么的,还没靠近它就倒下来了。”
&1dquo;那又如何?”慕容玦耐着xing子听她申辩完了,脸上带着嘲讽的神气,&1dquo;你在跟前,不是你也是你。你去问问这殿里站规矩的人,谁能出来替你作证?若不是你,就是她们。这种xing命攸关的事,你觉得她们能够为你主持公道么?”
弥生已经成了失舟之舵,现在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夫子了。想着就要朝外去,&1dquo;我找我家夫子讨主意&he11ip;&he11ip;”
可是才走了两步就被他拽住了手腕,&1dquo;找他?他可是孔夫子托生的,满嘴大道理,遇着事就怕受拖累。你与其去求他,倒不如求求我这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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