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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籍籍无名（第1页）

煌煌雷声笼罩整座清白小巷，地面颤动若地龙惊蛰。

住在巷子里的男女老少纷纷心惊胆颤，成群结队从屋里跑出，仰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穹，一脸惊愕，面面相觑。

莫不是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只见将军府的铁骑洪流涌入清白小巷，径直朝巷子深处狂奔，吓得巷子里的住户们又逃命似的窜进屋子。

将军府在广陵道积威深重，无人敢指摘一二。

厢房内，正于床榻上闭目吐纳的李羡渔耳朵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嘴角勾了勾，可真是乌鸦嘴啊。

他抓起横在膝头的刑天，起身走出了厢房。此时，王忠和瘦削少年也来到了小院里，正皱着眉头伸长脖子朝巷子里张望。

李羡渔拄剑而立，笑道：“老王，应该能听得出来这是什么声音吧？”

王忠愁眉苦脸道：“马蹄声，过三百骑以上的马蹄声。娘嘞，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瘦削少年抿着嘴唇，握紧了手里的缺口柴刀，他伸手指了指李羡渔，又指了指东厢，古怪的眸子里露出一抹焦急。

李羡渔看了王忠一眼，王忠叹息一声，解释道：“这孩子是我从狼窝里捡来的，便取名叫做无名，无名至今也不会说话，老王我一辈子没娶媳妇，无儿无女的老家伙了，想着跟他做个伴，这日子也就好打多了。”

“无名的意思是，让少主赶紧从密道出城，我们留下来跟甲士周旋。”

唤做无名的瘦削少年点点头，伸手催促着李羡渔赶紧走。

李羡渔看向瘦削少年，笑道：“你叫无名？这是顶好的名字，听着有江湖高手的风范。只是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就愿意为我挡住甲士？”

无名挠了挠了头，面无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一抹愧赧，随即用手比划了几下，看得李羡渔一头雾水。

王忠苦笑一声道：“这小子想跟你去剑阁练剑，也是被少主你的天纵之资给吓到了啊！”

他浑浊的眸子里露出追忆之色，像是开启了一坛尘封多年的浓烈老酒，两颊驼红有些醉了：“不瞒少主，老王二十岁便跟阁主游历过一趟江湖，那时候正赶上十国战乱，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是兵匪、流民和饿红眼的野狗。有一次点子背，让一群流窜的兵匪给围住了，若不是阁主一剑一剑宰光了那群披着人皮的畜生，把我从死人堆里给扒出来，我早就成了野狗肚子里的屎。那一次阁主浑身上下被劈了十三刀，血刺呼啦的没有一处好地方，那每一刀本应该是劈在我身上的啊。”

“后来我辗转来到金陵城，已经是几次死里逃生，能活到如今这把年纪已是万幸。阁主原本想让我跟他一道回云雾山，但许是那一趟游历江湖见惯了也厌倦了江湖的刀光剑影和腌臜不堪，我也就早早没了那股子心气，结果在这金陵城里一躲便是三十几年。”

王忠伸出长满老茧的手揉了揉无名的头，眼底藏不住的慈爱，笑道：“但是这孩子年纪还小，对江湖有许多新鲜念想，希望少主能够成全。”

一老一少，一人早已厌倦江湖，一人正憧憬江湖。

李羡渔闻言心中唏嘘不已，郑重点了点头：“你放心。”

王忠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扭头对无名嘱咐道：“密道里有许多岔路，少主不熟，你给少主引路先出城去，咱们在城外十里亭汇合。”

无名狠狠摇头，露出嘴里一对尖锐獠牙，又抬手比划了几下。意思是让王忠送李羡渔，他留下来断后。

李羡渔见状笑道：“这件事怕是没这么简单，即使咱们逃出金陵城，又怎能逃得过广陵道上两万甲士的围杀？”

王忠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叹了口气，反手夺过无名手里的那柄缺了口的柴刀，听着院外越来越沉重的马蹄声，说道：“那确实也不用争了啊。如今咱最大的遗憾便是还不曾摸一摸女子的小手哩，啧啧！”

被李山河从死人堆里扒出来那一天，王忠就做好了随时为剑阁赴死的准备。三十年苟且偷生，到底是赚大了。

李羡渔见王忠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却不禁笑道：“老王，你先别急着拔刀，还远没到那一步。”

“去，给我取笔墨和两条帆布来！”

王忠闻言愣住，浑浊的眼珠子盯向李羡渔。李羡渔摆摆手：“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王忠握着柴刀急匆匆转身跑进了堂屋，又急匆匆跑出来，将兜在怀里的笔墨、帆布一股脑倒在地上。

身材瘦削的无名很有眼色的抓起砚台，为这位能带他上山练剑的少主研墨，只是从未做过这等斯文活计的他弄得满手都是黑乎乎的墨迹。

清白小巷内马蹄声疾，银甲校尉赵冲率麾下五百铁骑分三队涌入逼仄巷道，如黑潮涌动，一眼望不到边际。

王冲是徐茂春手下心腹悍将，身材健硕，虎体狼腰，一杆五十斤的大戟舞得的水泼不进虎虎生风，是实打实从十国乱战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卒。

据说王冲与徐茂春私交甚好，常常做那换妾把玩的勾当，而王冲不以为耻，时常在军伍中吹嘘此事，自称“老子是跟徐将军一个鸟窝里遛过鸟的”。

此番率五百铁骑来围剿一个什么劳什子“大周双壁，剑道天骄”，虽然是花费了极大代价才得知剑阁暗桩所在，王冲却对此嗤之以鼻。任你在江湖声名远播，放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未必就不会被吓得屁滚尿流。那江湖里的小打小闹能比得上战场上数万铁骑冲杀来的惨烈？

那些个江湖上的什么大侠、帮主，还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跟往军方里钻？还不是求爷爷告奶奶的想跟官军搭上关系？

那所暗桩小院遥遥在望，王冲冷笑一声，握了握手里的那杆大戟正要令，前方三道人影突然跃入眼帘。

最前方那人一袭白衣，负手信步而来，说不出的闲适潇洒，不是画册上的李氏剑阁少主又是何人？

而他后方左右一老一少垂头丧气，看不出一点江湖高手的风范，但他们各自手里举着一杆大旗，旗上所写文字让王冲火冒三丈。

谪仙之姿，剑道天骄。

剑阁少主李羡渔至金陵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