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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翎玉来到康禄宫。
宫女见她一身素服,眼眸漆黑如渊,举止亦沉稳有度,俨然不似昨日的仓惶。
宫女向沈翎玉福身行礼,沈翎玉与她对视,直言问:“灵堂设在哪座殿中?”
此话一出,宫女连忙引着沈翎玉去往康禄宫寝殿。
门前挂了白绫,殿中摆着灵柩,里面搁着太后的骨灰。
这是太后觉自己染病时留下的口谕,丧礼从简,尸身焚后入皇陵。
太后的原话是:如今人人自危,她死了要劳烦这些人冒着染病的危险哭丧,死后便不要再为大琰添扰。她死后要立即焚毁尸身,以骨灰入棺,停灵不可过两日,期间不必哭灵,葬后祭礼从简。
这番话被太后立为遗诏,昨日太后咽气后周如兴便进行了宣读,但沈翎玉那时昏迷不醒,故而未能听到,她知晓这些,是方才寻了宫女问得的。
因着这份遗诏,太后的灵堂前没什么人,各宫嫔妃和皇子公主们拜完了就会回去。
锦嬷嬷守了太后一辈子,太后走了她自然也要守着。
锦嬷嬷将纸钱扔进丧盆,火舌一卷,纸钱就成了灰,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沈翎玉抬手拨开面前的白绫,跨进殿门,道了一句“锦嬷嬷”,而后撩起衣摆跪在锦嬷嬷身侧的蒲团上。
锦嬷嬷张了张口,便将劝慰的话咽了下去。
沈翎玉神情自若,有条不紊的叩了三个头,而后站起身,再度跪下去,又叩了三下。
磕完了头,沈翎玉抬,她跪直身子,一边拿了纸钱烧,一边道:“我娘走的早,年少时又同我一般不让人省心,您不一定能寻着她。今日连带着我娘的份,翎儿一道替她磕了,您在下头若是能见到她,再让她补给您。”
那口吻和沈翎玉平时与太后说话的语气差不多,锦嬷嬷听得眼眶酸,她趁着沈翎玉低头的功夫抹了把泪。
沈翎玉说完却起了身,道:“嬷嬷,我有话想问您。”
锦嬷嬷连忙站起来,跟着沈翎玉出了灵堂。
沈翎玉立在院子里,她眉峰微颦,眼中压着的东西让人瞧不清。
锦嬷嬷叹息一声,缓声道:“殿下请讲。”
沈翎玉肃穆道:“宫中戒备森严,这些日子的吃穿用度皆由工部提供,那都是事先检查好的,工部都要提头做事,自然不敢在此上疏忽,太后又深居后宫,康禄宫上下皆闭门不出,是如何得病的?”
“殿下一直在城中办事,所以有所不知,宫里面的安危交给了禁军,各司巡逻查起来都方便,后宫却不行,交由严医官带着宫中女官来查。大内宫门并非紧锁着不让人出入,前日便有宫女病,昨日太后的病来得凶猛,太后又上了年岁。”
锦嬷嬷渐渐凝噎,道:“唉,一同病死的还有伺候太后礼佛的一名宫女,那宫女家中病死了人,太后破例让她回去,她当夜哭了一通,第二日身上不舒坦也只以为是太过疲乏所致,没料到竟是疫病,这么才挨上了。”
沈翎玉沉默不语,她从锦嬷嬷的话中只听出了“阴差阳错”。
-
楚祁赶在停灵第二日傍晚进城,他匆忙进宫,给太后磕了头,而后直奔朝乾堂。
太后下葬后,沈翎玉便领回了搜查的差事,这期间她一直没能得空与楚祁相见。
这日,沈翎玉从北镇抚司出来,迎面碰上了宁迟,沈翎玉一怔,猛然想起梅渝川含糊的话。
沈翎玉去过几次疠迁所,宁迟与她同门乃是公之于众的事,若是宁迟病了定会有人来通传她。
沈翎玉后头忙得不可开交,梅渝川暗示她宁迟生了病的事便被她忘了。
眼下见宁迟虽削瘦许多,但显然不是得了疫病的模样。
沈翎玉心下存疑,忙让绯玉拿来面纱,道:“北镇抚司人来人往,其中不少兵士都进过疠迁所,你来这做什么?”
宁迟系上面纱,抿唇浅笑道:“殿下太忙,我想寻你谈些事情,只能来北镇抚司抓人。”
“进屋谈吧。”沈翎玉折返回去,宁迟跟在她身后。
二人来到一处小厢房,这是沈翎玉昏迷之后,北镇抚司怕她有什么闪失,特意腾出来的。
宁迟跨进门后,反手带上了门。
沈翎玉留意着宁迟的动作,顾自给宁迟倒了一盏药,如今北镇抚司上下都没有茶,最不缺的就是药。
宁迟愕然道:“殿下——”
沈翎玉敲了敲桌面,不容拒绝道:“喝,不喝哪敢让你在这待。”
宁迟屏息将药灌了,他将杯盏口露给沈翎玉看,他缓过嘴里麻的苦,道:“殿下还没见过三皇子?”
“这边松懈不得,尚未得空。”沈翎玉察觉宁迟话里有话,问:“怎么了?”
宁迟慢条斯理道:“三皇子从太后的灵堂出来后,直奔朝乾堂,他在御前所说的一通话,可谓石破天惊。殿下来猜猜?”
沈翎玉不搭理他,道:“要么直说,要么请回。”
宁迟敛眸正色道:“三皇子说,要为太后守孝一载,请皇上收回汝南兵权。现下汝南八万大军已易于其副将之手。”
“放手兵权?”沈翎玉道:“楚祁那副将我知道一些,他从前跟着先汝南王,性子尤为执拗,楚祁将这兵权一放,相当于将积攒多年的势力毁于一旦。他有梅渝川做谋士,梅渝川又替他扫平了不少阻碍,他一直在朝向那尊位,若说是因着太后薨逝他便放弃争权,这话说出来,谁会信?”
“难说,这世上凭着某些机缘而大彻大悟的人也不在少数。”宁迟笑道,继而忍不住咳嗽几声,沈翎玉看看壶里的药,宁迟连连摆手,真真是被苦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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