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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天道（第2页）

李佑材急忙退后数步，双手合拢连忙聚气，上百枚苍青色的气团再次在他身边涌现。楚不寻见状手腕一扬，一枚穿着红线的铜钱从他袖口飞出，挂在李佑材脖子上。

“镇！”

楚不寻吐字铿锵，李佑材却感到身上一沉，仿佛背了一座大山；他累得喘不过气，汇聚到一半的气团也随之消散。铜钱的重量越来越沉，最后他不得不跪在地上才没被折断脖子，膝盖竟把地面压出两个浅坑。

他手忙脚乱地抓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把铜钱解下来丢在一边；说也奇怪，挂在身上重如泰山的铜钱，一旦取下就变回普通铜钱的重量，连一根干草枝都能挂住。

“宵小，你敢这般辱我！”

吃了这一堑李佑材生怕楚不寻再掏出什么奇怪东西来，知道只有近身才能搏得一丝胜机，于是咆哮一声运掌冲去。

但楚不寻身形一晃，二十二道身影从他背后冒出，那是二十二个楚不寻，一样的白衣黑，一样的长眉凤目，就连衣服上的尘渍都分毫不差。

二十二个楚不寻把李佑材团团围住，齐声念道：“水诀·缚蛟索。”二十二条水结成的细丝便把他捆在中间。

“身外身？不……是障眼法！”李佑材迅从惊讶中冷静下来，仔细感受了一会儿细丝传来的力道，接着一偏身子，一个楚不寻便被拽了过来。

李佑材挣脱束缚，一拳砸在那个楚不寻肚子上，他动作一僵，其余二十一个楚不寻也随之不见。李佑材见状大喜，抬手准备再补一掌，却感到背后一寒，两根手指已经按在自己后脑的命穴上。

“别动。”楚不寻轻声说。

李佑材低头再看，自己怀里的那个“楚不寻”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一捆扎成人形的草绳。

木诀·幻身障。

“李前辈，你过不了我的。”楚不寻压低声音说，“跟我回去吧，世上的练气门派本就不多，别让山樱派的功法绝迹江湖。”

李佑材不说话，只是半跪在地上牙齿咯咯作响，他实在无法相信，不过短短几分钟自己竟然被一个小辈擒获两次。

“……能”他含混地喃喃着。

楚不寻还没听清，忽然一道强横的气浪把他震开。李佑材猛地站起来，两眼精光满溢，七十年积蓄的真气全数释放。一时间飞沙走石，一旁的磐岩都被震碎。

“不可能！不可能！我修行七十年，怎么可能敌不过你一个小辈？我杀了师父，杀了师弟，杀了新婚的妻子！我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还是赢不了你？我怎么这么可怜！”

李佑材彻底了狂，两手握着气团歇斯底里地乱打一气，满天都是崩飞的石塔石牙。楚不寻怕碎石波及同伴，急忙掐诀，李佑材脚下的泥土忽然变成两只巨手，“啪！”的一声将他牢牢扣住。

“土诀·大罗仙手乾坤锢。”

接着楚不寻把两手食指抵在唇上，嘴里吐出一束狐狸头状的火苗，火焰把大罗仙手烧得通红，许多泥块都被烧落。

但束缚只持续了片刻，几分钟后李佑材再次破土而出，他浑身的皮肤都被烫伤，出滋滋声响；不顾身上疼痛他朝楚不寻狂奔过去，他已经丧失了一切理智和体面，只盼能把楚不寻生吞活剥。

可刚迈出几步却跌倒在地，他回过头现左脚竟留在原地，原来不知何时已经从身上断掉。接着他听到接连的脆响，他的双手竟像瓷器一样布满裂痕，正在逐渐碎裂。

最诡异的是，手脚的裂痕中竟长出细细的植物枝条与根须。

“你又使了什么妖法？”他双眼血红的瞪着楚不寻。

“不是我。”楚不寻摇摇头，“人血蛊炼化出来的躯体虽然可以延年益寿、青春常驻，但这种违背常理的力量又怎么可能没有隐患？它的原理其实是将果实似的蛊植入人体内，与人成为共生关系。只要定期摄入人血，就可以帮宿主维持青春。

它助你延长寿命，却也在逐步蚕食着你的神志。夺取你身体的控制权，最终把你变成任人操纵的活死人，变成一件兵器！你想想你多久没流过汗了？你的呼吸是不是正一天天变得衰弱？

而果实一旦察觉到宿主濒死，无法再成长为兵器，就会急生长，最终挣破宿主的身体。你不是占了便宜，而是成了果实的培养皿；我猜，给你植入蛊的人没有把这些告诉你吧？”

转眼间李佑材的十根手指已经全部脱落，裂纹已经蔓延到胸口，他怨毒地盯着楚不寻，不甘地质问：

“为什么？凭什么？我明明练了七十年的气，以巅峰状态修炼了七十年！你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孩，我却赢不了你？方术就比武术强那么多吗？凭什么你就可以这么好命！”

楚不寻直视着他，坦然说：“是的，我的确很好命。”

“我遇见过很多不幸的人，很多明明有才能却因为命运错失机会的人；我并不比他们聪明、比他们强，我只是比他们更走运。我很幸运，我从来不避讳这一点。我只希望自己付出的足够多，当运气来临时不会受之有愧。”

看着李佑材不甘的眼神，楚不寻叹道：

“李前辈，我虽然对山樱派了解得不多，但也有过一些耳闻。

据说你们门派日常修行极为严苛，要背着水缸往返九百九十九层台阶，要每日捶打岩石千次，要在三九寒冬中口含冰块、赤膊坐在风中练气……换做是我可能一天都撑不下来。

而你在其中拔得头筹，被钦定为下一任的掌门，当时的山樱派已经日渐壮大了，假以时日必然可以留名于武人的历史。这还不够吗？

李前辈，你贪啊。需要几代人薪火相传去追寻的大道，你妄想通过一人去参透。每个求道者都是大贪，我当然能理解你；可你不该摒弃人伦、违逆天道。追寻真理不是你的错，可这代价凭什么要让无辜者替你承担？”

裂痕已经蔓延至李佑材全身，树木的枝条从他嘴里、耳朵里甚至眼睛里探出来……再也没有李佑材了，只剩树下的一摊碎肉。

树枝越长越高，最后成为一棵亭亭如盖的山樱树，盛放的花瓣妖艳鲜红，仿佛人的遗恨。

楚不寻不忍看着山樱派最后的痕迹湮灭，于是背过身去手指一挥，两侧的泥沙涌动，将凋零的李佑材掩埋。这个极力逃避死亡与衰老的人，最终还是归于尘土。算算寿数，不过比常人略多而已。

楚不寻看着天边渐渐亮起的幕星，念出最后的判词：

“天道昭彰，恒理长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