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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飘零一生（第1页）

庭芳并不是本地人，她出生在大山之中无人问津的小小村子。在她小的时候，那里甚至没有电，也没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想出门就必须徒步翻山。

在庭芳9岁那年，政府出资修了一条盘山公路，然而最多也只到山脚下。要走到她们村子里还有十几公里，于是村子里的人们筹钱在山壁上凿了一条小路，只通到村子里。这条路修了好几年，在庭芳12岁那年才算正式修好，那时外面经济展迅猛，村子里的年轻人开始走出村子到外面闯荡。

这其中也包括庭芳的哥哥们，哥哥们相继离开家后就杳无音讯，也没有寄过钱回来。庭芳在家里帮着父母种地放牛，做着家里所有琐事，爷爷奶奶仍旧不待见她，嫌她是个女孩，早早盘算起将她嫁到谁家，换些彩礼钱。

然而庭芳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他们从小在一起玩，感情很好，只是男人家很穷，没有什么土地与牲口，只有个生病的老父亲，后来也去世了。男人比庭芳大三岁，在她十六岁那年离开了村子，和她许诺只要在外面能站住脚跟，就会回来接她。

庭芳在家里战战兢兢地等着，盼着，觉得对方也会像哥哥们一样消失不见。但一年后男人回来了一趟，说找到了打工的地方，给她留了一个地址和电话。

由于有了路，这个坐拥壮阔美景的小村落开始在地图上显现出来，有人在意这里的风景，有人想做地理方面的调研，外面的人开始到村子里来。后来有人到村子里支教，拿荒废的破屋当教室，教孩子们认字。

当时已经十六岁的庭芳在家里的事情忙完后会去教室里跟着更小的孩子听课，很努力很努力地学认字，练写字，没事的时候就去问老师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就在庭芳十八岁那年，父亲做主让她和同村一个男孩定亲，聘礼都收了。庭芳根本不喜欢那个人，于是决定离开家。她偷了那里的户口簿，一个人背着几件衣服和一点口粮，半夜走山路出村。好像没有尽头的路，她走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到了县城。

也还没有展的小县城，不过到处是砖瓦平房，但那时的庭芳眼里已经是可以称之为神奇的地方了，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和外面的世界是脱离的。原来街道是这样的，路上那么多人，原来孩子们都在那么大的学校里上学，庭芳对未来的憧憬膨胀到了最大，即使她身无分文。

庭芳找到了青梅竹马给她留的地址，是间小饭馆。俗套的背叛情节并没有生，她顺利找到了人，只是当时男人就睡在饭馆旁的杂物间里，她跟着将就了两天，两个人就开始计划找新的住处。

后来他们找到一间自己盖的十来平的小屋要卖，窗户跟人家的院子是连着的，但房屋独立。那时的房子不值钱，他们先给了一部分，跟房主商量好，一年把钱结清。

他们拿余下的钱买了个三轮车，开始卖早点。庭芳什么饭都会做，手艺不输店里。他们骑着三轮车换了几个地方，找到了一个人流大的位置，生意很快就好起来。

俩人省吃俭用，一起攒钱，一年时间付清了房款，终于有了自己的家。那时候庭芳每天都很快乐，浑身都是劲儿，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辛苦。她有很多很多期望，还想着将来带父母到城里生活。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也很好，约好到了年纪就去领证结婚，再好好办个婚礼。只要努力，日子总会越来越好，他们都相信。

在庭芳二十岁那年，她现自己怀孕了，他们马不停蹄去领了结婚证。因为孩子出生需要钱的地方还很多，即便是怀孕她也一天没有休息，仍旧每天坚持出摊。好在身体素质好，一直也没什么不适。他们商量着等到坐月子就歇一歇，孩子满月了连婚礼一起办，到时候带着孩子回家去见庭芳父母。生米煮成熟饭，父母也不好再说什么。

庭芳怀孕七个月的某天，丈夫想让她多休息，下午自己出去采购。往常都是他们一起去的。按理说傍晚怎么都会回来，但庭芳等到了晚上八点多，还不见人，心里莫名有些慌，穿上衣服出门却又不知去哪儿找，就慢慢往外走。

就在这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警察从她身边经过，庭芳心里猛地一沉，转身扶着肚子往回小跑。果不其然，警察停在了她家门口。她气喘吁吁跑过去，刚好看见警察在敲她家门。

“怎么了吗？”庭芳大声问。

“你是这家的？”警察回头看她，眼神滑向她的肚子，愣了一下。

“是。”

“周志远是你丈夫吧？”

“是是是……”庭芳声音开始打颤，“他咋了？”

“你先别着急啊，他在路上被一个拖拉机给挂倒了，现在在医院呢。”警察把自行车掉了个头，“我带你过去。”

“等我一下，我拿钱！”庭芳冲回屋里把家里的钱都带在身上，没注意到警察叹气的表情。之后她出来坐在了警察的自行车后座上，才想起问，“他人咋样？伤得重吗？”

“你千万坐好，别摔了。”

警察没回答，只是闷头往医院骑。

到了医院庭芳得知丈夫还在抢救，大夫拿了一堆单子让她签，让她去缴费，那时她才真正意识到丈夫快不行了。她在医院里哭得肝肠寸断，求大夫只要能把人救回来，就算伤再重也没关系。

医院也尽了力，反反复复抢救了一夜，最终人还是走了。过后医生劝她想开些，她丈夫落地的时候撞了头，就算抢救回来，也是一辈子瘫在床上。现在这样不算受罪，对她而言也不是最坏的情况。

话是这样说，可庭芳那时候怀孕月份太大了，孩子也打不掉，她也不舍得。她一个人强忍悲痛，忙活着丈夫的丧事。等到一切都办完了，突然就破了水，孩子八个月早产出来了。

幸亏孩子还算健康，监护了一段时间就长到了正常体重。女儿的出生给了庭芳坚强的理由，和活下去的动力。她给孩子取名周在，在她心里“在”就是最好的。

月子没有坐满，庭芳觉得身体恢复了，就又开始出摊。她把孩子绑在身上，什么事也不妨碍，仍旧手脚麻利。

警察后来找到了那个逃跑的拖拉机司机，对方的老婆带着孩子来求她签谅解书，她没有同意。因为那个司机当时现撞人居然都没下来查看一下，如果他第一时间救人，也许能救回来。

结果法院判的赔款对方家里也拖着不给，庭芳起初咽不下这口气，几次三番去讨债，后来对方居然找了几个男的来吓唬她，她找了警察找了法院，也没办法逼他家拿出钱来，后来因为担心自己和女儿的安全，她放弃了。

反正她也不想用丈夫命换来的钱改善什么生活，她知道自己有手有脚，总能带着女儿活下去。

只是庭芳希望周在将来不要过得像她这样辛苦寥落，她活着唯一的念想就是要让女儿好好读书，将来有体面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