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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扫过座位下熟悉的乡亲们,槿荣微微低头,瞟过自己昨晚写下的讲义,在心里重复着设计好的流程。
她清亮的嗓音回响在学堂:“大伙儿先来回答我这个问题。虎子爹今年二十六岁,胡伯三十七岁,他们两个人的年纪加一起,是多少?”
乡亲们望向被举作例子的二人,面露苦思。
槿荣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瞧瞧她这引入,贴近群众,又简单易懂。
只听有人答道:“岁数怎么能加呢!也不是一个人啊。”
乡人们纷纷点头,好端端的,加这个做什么。
出师不利,槿荣倒也不慌,余光落在窗外绿油油的农田上,又有了灵感。
“那先不管这个。已知虎子爹家四口人,八块地;胡伯家三口人,六块地。问,两家一共有多少块地?”
年岁加在一起不合理,土地总能加吧。
却不料,胡伯第一个问出声:“村长,你这是打算让虎子爹和我家一块儿种地吗?”
槿荣面对着双眼迷茫的乡亲们,无语凝噎。
这算数没法教了!
她不过是想出几道应用题,应用题啊!却不曾想,学生们和老师的想法犹如两颗各自运转的星球,根本无法顺利沟通。
正当槿荣提起改良过的毛,预备直接在墙上后头垫了张白纸的玻璃板上写板书之际,一直旁听的语文老师裴松心领神会,来救场了。
“今天是初几?”裴松问道。
“初九。”乡亲们不约而同地回答。
裴松望向讲台上眼看就要破罐破摔的小麻雀:“从上月初一到现在,过去了多少天?”
今日是七月初九,上月从初一到二十九,如此说来,过了,过了……
乡亲们默契地不像话,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一根一根地掰着。因着人多,有人念叨的声音大,扰乱了思绪,哎呀一跺脚,又重算过。
感受到槿荣带着欣喜和谢意的目光投来,裴松不由得在心中思索。幼时,母亲常用算盘来计算家中的账目;王家产业多,啪啪的圆珠碰击声往往个把时辰都未停歇。
裴松未曾和母亲学过珠算,这么些年来,凡涉及各种数目皆是在心中默默过一遍。他颇为好奇,槿荣要如何教乡亲们来算数。
众人中,指头最灵活的当属赵家姐姐,她头一个呼出声来:“三十八天,从上月初一到今天,正是第三十八天。”
话毕,赵姐姐不确定地顾盼左右,怕自己数错了。
旁的人也依次数完,有点头的,也有晃着手指跟人家辩驳的:“怎么是三十八呢,我数的明明是三十九才对!”
众人莫衷一是,槿荣嘴角翘起,她抓起一支碳,尾朝向玻璃“白板”轻轻敲了两敲,清零零的声音打断了喧闹。
在数十双眼睛好奇的注视下,槿荣手执毛蘸墨,在白板上画了四个符号。
“我们先从加减乘除讲起。”她一一点过。
“何谓加减乘除呢,先看加和减……”
乘除乡亲们不懂,但加减还是明白的。听槿荣说,刚刚的问题除了一天一天地数之外,还可以把上月的天数加上这月的。
可,二十九加九,还不是得一个个数嘛!
白板上,槿荣写下了“二十九+九”的字样。前几日,裴松先教大家写村里人的姓氏和名字,再教譬如娘、爹一类的常用称呼的写法,昨日刚刚教到数字。
记性好的乡人们多划拉几下,当即就能写出来,记性不好的纵然写不出来,但辨认的水平还是有的。
刚刚槿荣说了,这个小小的横竖交叉的东西就是“加号”。
虽然也是鲜东西,但加号简单,乡亲们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奇槿荣要怎么个加法。
只见她在“二十九+九”的正下方,写下了一串弯弯却极为简单的字符:“29+9”。
教室后面靠墙站立的裴松不自觉踏前半步,紧紧盯着槿荣笃定的双眼。
没等众人问,槿荣率先道:“数字的用途广,年龄,日子,斤两,包括盖房做建筑时的各项尺寸,总用文字太复杂了。因此我一直有一套自己的法子,觉得特好用。”
她举起那支没削的碳,依次指向二和2:“他俩是一样的,都是二的意思。”
同样指向九和9。
用简单的符号替代复杂的文字,这一点乡亲们颇有心得。
想最开始他们还不认字,甚至刚学认字的时候,都是用各种唯有自己才看懂的画符来表达意思的。
比如虎子爹,就画一只带耳朵的圆脸虎来指代;比如胡伯,就是蓄着大长胡子的人脸。
究竟像不像,是不是都不重要,只要自己能懂就行。
不过很快,有人现了不对劲:“少了一个,十呢,十是什么呀?”
是啊,十这个字没有对应。
槿荣笑了笑:“我的这个法子简单就简单在这里了。2和9,分开写各是各的,29连在一起,就是二十九的意思;若是9在2的前面,92,就是九十二的意思了!”
说着,槿荣在白板上从左至右写下一至九,再在底下附上对应的阿拉伯数字。
课程紧锣密鼓地进行,窗外的日光落在槿荣乌黑的上,折射出光彩。
从一到九,再到零和1o,裴松默默在心中记着她的奇计数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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