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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第2页）

我不去追问他的事情，浸湿白布裹在药罐把手上，他将空碗递了过来，浓黑色的汤药顺流而下占满碗中。他满脸苦涩捧着药碗，轻轻叹气道“虽然受了伤苦着，可也值了。”说罢一饮而尽，没有了素日的磨蹭。我瞄着他受伤的肩膀，可能是这回伤口撕裂的的确严重，也允不得他在执拗不肯喝药了。

喝了一碗药他向后倾身靠在了我的背上，接触之处一片温热。

他低声喃喃自语“我有点累。”

这次我没躲开，在他依靠我的时候，我也在依附他。

蓉桑向来出入从来不用手推门，都是脚踢得，这次也不例外。木门被她提开撞到墙壁又弹回，她不耐烦再次伸脚抵在门槛，她卖菜倒是迅，天还没完全黑就回来了。

蓉桑拍拍腰间的银袋子，颇为得意“瞧瞧什么叫生意头脑。就你俩，还得再练。”她话锋一转“你们两个得罪了朱德春，以后想要上街都得注意些，还怎么帮我卖菜？叶衾良还好，温衎戴着面具多显眼。得想个法子把你这面具摘下来。”

我伸手按住自己的面具摇头“不要。”

叶衾良咂咂嘴，舔舔嘴角还挂着的药汁“你是长得多丑，多没自信，才用面具遮住脸。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呢，来来来，我帮你拿下来。”

我另一只手抬起抵住他的胸口，勉强让他停住脚步。他双手胡乱抓面前，几次触碰到我的面具，我冷声“再不退开，我就要动脚了。”说罢作势抬起腿，他无奈放下手后退两步。

蓉桑想着我面具的事愁眉苦脸“有什么药能把疤痕祛除呢？看来还得问问大夫了。”她喃喃念着回了屋子。

我不解问叶衾良“哪个大夫？”叶衾良哼的转过身“不知道。”他又转过身来对我说“可你的面具，真的很碍眼。这个面具是蓉桑丈夫留下来的，你总这么戴着，她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她的丈夫？”

叶衾良点头“圣启十年蕲州流民动乱，她丈夫是蕲州唯一一名男武将，被流民杀害。尸骨运回来的时候都辨不出面容，只这一件遗物让她一眼确定就是本人。”

“蓉桑也是圣启十年辞官的。”我喃喃道。叶衾良拉过小板凳坐下，挥手也让我坐旁边接着说“想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辞官？”

我坐在旁边嗯嗯点头，他扬起嘴角“那就乖乖听着。蓉桑丈夫自动乱中丧命，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弱，而且他不忍心伤害流民。那些流民也是逼不得已，饿到如此程度。”

“你无需为流民解释，朝廷拨了赈灾款，他们不懂谢恩反倒反了，实在可恶。”

听了我的话叶衾良摇头“那时你们才多小，大概七岁左右？哪里知道其中隐情。平时一些官员贪就贪了，可那一次竟然把蕲州的赈灾款吞了。到了流民手里的，十之一二都没有。这事按理来说应该是先帝惩治贪官，可她没有，反倒是要以镇压流民为主。”

“派去镇压的人是何……”

“就是她，人人称才华横溢邦贤匡世的何御史。平乱有功，归京位极人臣。但那时风头正盛的是蓉桑，蓉桑丈夫宁愿死都不伤害的无辜百姓就被先帝一句平乱抹杀，圣启十年死伤的流民，多达上万啊。”叶衾良叹气“蓉桑朝堂之上大骂女帝，还将那些贪了款的主要官员名单摔在了大堂之上，先帝一气之下打了她五十大板。”

法不责众，涉案官员太多，母帝没办法一一惩处，换做我也会如此。暂时先平定动乱，日后一一把那些烂到根的官员拔掉。可蓉桑性情刚烈，定然不会同意母帝的慢慢算账，更无法忍受她杀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叶衾良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先帝没有重惩蓉桑，可那些官员都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她那时只有一个几岁儿子，为了保护孩子谎成孩子夭折，送予了以往最为对她忠心的下属，也就是何御史。”

“何御史？”

“还是她，她一直在这件事里。只可惜蓉桑信错了人。这个人为了升官，便动了铲除蓉桑的心思。以孩子的性命要挟，不辞官远离朝廷，那孩子就得命丧黄泉。蓉桑和丈夫只这一个宝贝儿子，被逼无奈便应了。”叶衾良目光变得狠厉“等到这时你再看朝堂，何御史身边有权势且稍有些年岁的，哪个不是当年贪了的人。”

我苦笑，细思极恐。

书斋中读书时，我曾妄言只论朝政当不择手段，先立身于官场再想着救济人民。当时何御史为师，斥责我为皇室却不以天下人为先忧，只想着自己的安逸。那些对比往年她做过的事，当真都是空口白话？

“何御史是踩在蓉桑的肩膀上一步步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知她还记不记得，是蓉桑把她从乞丐堆里带回家，蓉桑于她，与长姐无二。可直到现在，蓉桑也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儿子。”叶衾良笑出声来“可天道好轮回，她估计都没想到，一个后起之秀郁相亦现在将她压的死死的，呵呵。”

我假装打了个哈欠“天色已黑，睡了。”

这一夜，白日里迟迟未来的风雨在夜晚挥的淋漓尽致，雷声震耳，让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点燃烛火披衣坐起，捧着蓉桑的书陷入沉思。

她如今这样心底该有多不甘，我宁愿她是怒而辞官，也不愿她是满腔热忱无处报，只得被隐于蕲州。

低头翻开书籍最后一页，是蓉桑无比周正的笔迹“人之万事，一本书哪记得下来，就此作罢。”合上书十分崇敬放置在枕边，烛火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