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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树洞里的梦境（第1页）

……

在一片分不出边界的混沌世界的中央，兀然生长着一片比热带雨林还要浓密的种类繁多且道不出名目的植物群。

所有的参照物只是它们本身，远远看去分不出高低粗细，也无法穿透它们那密云般拥挤的畸形叶片而同时看到天空和地底的景致。

只有身在其内的人才能感受得到那些拥有神性的植物生灵。

它们悠然生长，枝桠错落无序，枝干犬牙交错，绿色的叶片拥挤形成致密的绿的海洋，无风却沙沙作响，似乎在出呢喃的低语；

它们黑色达的根系隐藏在有着月壤特征的地底，缓慢蠕动扭曲着，仿佛蠕动着的黑色巨蟒，盘根错节、团绕交织后紧紧簇拥在一起，地底传来苍老的叹息声。

在这片混沌空间的中央地带，小舒再一次推开那间莫名熟悉的自然天成的木屋房门。

他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来到这里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再次来到这里。

散着浓郁芳香的棕色木门上刻印着像是由斧凿刀刻而出的神秘符号，推开时出清脆的仿佛干咳的声音。

走进木屋，他在某种力量的引导下径直走向屋内唯一的一根圆柱体木桩，那木桩更像是一张大床，一圈圈的年轮显出极为致密，像春天的涟漪更像环环向内吞噬的黑洞，那是一截生长在屋内的巨树根系残留。

他爬上木床极为放松的躺下，最大程度与凹凸不平硬实的木面接触，心中充满希望。

因为他马上就会感觉到一股柔软而温暖的能量洋流弥漫过他的四肢百骸，由外到内再从内至外，而丝毫感受不到身下的坚硬木质。

在他看来，这根木桩是世界上最为柔软的床，躺上去便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安全感：像母亲的抚摸，让他体验到无尽的柔情和绝对的安全感；像自然的问候，给他送来毫无由来的亲切感和带有威严的神秘力量。

在这种幻觉里，小舒感动莫名，不由得闭上双眼，放任自己接受大自然的洗礼。

他想要永远驻留在这种感觉里，可这由不得他，远处再次传来空灵的叹息声，渐隐渐逝……

梦中的他知道这场旧梦该醒了！

果然是梦！

小舒睁开眼，擦了擦眼角上未干的泪痕，舒展了一下身体，心情畅快了许多。

回忆着刚才那清晰的梦境，轻抚着树洞的树壁，像刚才在梦中那样，将自己的身体最大限度贴合于洞壁之上，希望能找回刚才梦中的那种感觉，但除了些许的安全感之外并无他物。

但那场梦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慰藉。

每次当他心里有了承受不了的痛楚或解决不了的困惑便会来到这里，钻进树洞，像婴儿一样蜷缩身体，双手抱膝再将头埋在双膝之间，这种始自胎儿的原始姿态让他寻回缺失的感情和真正的自己。

如果不是烦恼和责任将他拉回现实，他宁愿待在这里直到永远。

这里，便是一切的根源，他将从这里出，踏出迈上未知的第一步。

树洞里，一只褐色蚂蚁正漫步于他的手背。

透过蚂蚁纤细的脚，他立刻就能感知到一种渺小的坚韧和责任从这个小生命体内传来，令人振奋。蚂蚁也在此时停下琐碎的脚步，用触角轻点小舒的手背以作善意的回应，然后顺着他的指尖快爬下离去。

小舒明白，这只工蚁还要为生存而奔波呢。

在这次互动中，蚂蚁的那些细微的情感和意图小舒全都感觉得到。

从小舒记事起，他就隐隐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也不知道是自己主动抗拒还是别人的刻意疏离，他几乎没有朋友，也不知道的亲生父母是谁，因此又有了这一份亲情上的缺失。

幸运的是，很多东西他可以通过天赋从大自然的无私馈赠中找补回来。

他懒懒爬出树洞，抬起头用手心轻轻迎接一只从古树上方缓缓垂丝而下的灰色园蛛。

那蜘蛛毛茸茸的前肢刚触到他的掌心皮肤，接触点便涌起一股只有小舒自己才能体会到的微弱电流，流向他的脑心。

小舒立时明白，这只孤独的蜘蛛为了繁衍生息正苦苦寻觅自己的另一半呢。

蜘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在小舒的掌心上，将身体缩成一个小黑球儿，打了个滚儿，而后再将身体舒展开来，表示它很愿意接受小舒这次对它善意的半空拦截。

小舒心领神会，随即收回手臂，放任蜘蛛继续垂丝而下。

沿着蛛丝般纤细的时光回溯。

在小舒很小的时候，便拥有一种感受一切的特殊能力，这使得他与其他人在感受和看待这个世界时有了根本性的区别。

伴随着这种不为人知的能力，他在那座红砖青石铺就的老院子里度过了一段奇幻的童年。

他爱和所有的小动物交朋友。

在黄土地上、绿草丛中，任何小昆虫爬过它脏兮兮的小手，他就能觉察出它要去何方、又有何贵干。而他也会给予它们简单的回应，顺便再送它一程，帮它们找到回家的路或者脱离险境。

光脚趟过村口的溪泉，他会有一种被幸福包围的感觉，鱼儿在清澈的浅水中摇头晃脑慵懒摆尾，忽而掉头、忽而翻转、忽而贴近、忽而游远，但它们来来回回总会故意蹭过他的小腿肚以表达亲近之意。

水是一种完美的介质，使得那里面的小生命与小舒之间能够时时刻刻保持一种微妙的联系。

还有小虾拖着胡须在他的脚背上、脚趾间摩擦碰撞；小蟹在他坐着的溪石下摩擦着螯钳，这一切他同样感觉得到。

他能感受它们的感受，因此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小动物都是像人类一样伟大的生灵，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年幼的他并不明白这种单向的感应沟通意味着什么、有什么意义，就像鱼儿生活在水中，鸟儿注定要飞上蓝天一样，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存在的、并且是合情合理的。

跟小朋友们一起在山野玩耍，与同学们一起校园游戏，只需与他们之间要有轻微的肢体接触，小舒就能感受到对方在那一刻的兴奋、快乐与悲伤情绪。在嬉戏打闹时谁对自己更有善意、在玩躲猫猫时谁想藏在哪个地方、谁因为家庭作业没有写完而心事重重……他都了然于胸，这个世界对他来说秘密少了不少。

这一切经历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使他养成独一无二的品性，做出无数潜意识的艰难选择，带给他难忘的童年快乐，弥补了他某些缺失的情感，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