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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着要不要回金竹大寨。如果放弃了对颜如卿的寻找，她也就失去了方向和动力。一只没有了梦想的鸟儿，等于被折了翅膀，最好是回到它的旧巢之中，寻求往日的温暖，将残羽瘦骨收拢，闭上眼睛，慢慢养伤。

  但这鸟儿已经不是一只鸟儿，这鸟儿的生命里已经有了另外的生命，它的生命将生难以逆转的裂变，它还能回去吗？就算回去，以前的鸟语花香，难道还是鸟语花香？高原上的童话岁月，是否保持着她足迹的光芒？晨昏霞晕，依然挟裹着往日神秘的幻想？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感觉夜晚蒙蔽了窗户，黑黑的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细微的呼吸。她一动不动，就让那种身体被大地吸附的感觉弥漫在自己的意识当中，她感觉到自己在下沉，向地的深处下沉；她的身体在融化，在黑暗里融化，悄无声息，无边无际&he11ip;&he11ip;房门轻轻地响，她也懒得动。

  阿悄悄进来，他手里拎了一袋从市买来的鲜水果。他怕开灯惊醒她，就轻手轻脚地去到厨房，拉亮灯，开了水龙头哗哗地洗水果。

  水的声音在夜里十分清脆，令阿哈想起云贵高原上春天冰雪消融时冰块的碎裂，刺骨而清冽的泉水对涧岸的冲击，以及那迅流动的水中颤动着的青黛山影。

  意识的朦胧和身体疏松的感觉消失了，阿哈十分清醒，坐了起来。

  阿端了水果出来，也不说话，走向她，温柔地坐到床头，喂她吃。那是南方碧绿的杨桃，切开后是五角形，像美丽的海星星，鲜的酸酸甜甜的气息令她欣喜若狂，倍感饥渴，母鹿一般大吃大嚼起来。

  ◇欢◇迎访◇问◇??

  第8o节：草丛产子（1）

  3.草丛产子

  四月初，阿告诉阿哈他要回韶关和父母过清明节。

  此时阿哈已近临盆。

  她知道他终于熬不住要逃跑了，他的害怕已经让他无法安宁。她的肚子大得咄咄逼人，行动也很艰难，他根本不敢碰她，他以为她的身体会随时随地爆炸，然后是婴儿惊天动地的哭喊。

  临走前，他有些愧疚地站在她旁边，迟疑着，想和她说什么。

  &1dquo;我，回去。”他艰难地说。

  她期待他说：&1dquo;我回去请我妈妈来帮你。”

  他吞吐了半天，说：&1dquo;我，过完节，就回来&he11ip;&he11ip;”然后拿着他简单的行李赶快走了。

  她失望又颓丧，他一走，她就在屋里放声大哭，叫着&1dquo;妈妈”，心里希望母亲伶俐能够听得见她的声音，将她一把拥到怀里&he11ip;&he11ip;

  悲伤的哭泣令人头皮酥麻，仿佛即将昏迷。但在昏迷的前夕，她挣扎着顿住了：肚子里的小人会不会听见她的哭声？会不会感染上她心里的悲伤？那是她的小小的孩子啊，像树上的鸟儿一般容易受惊，闭着眼睛在她的身体里吸取营养，吸取她所能给予他的一切。她身体和情感的每一个动静都会牵动他的神经，她得小心啊！或许他现在无法对她说话，无法有意识向她表达，可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他现在的所知所感触埋藏在生命里，然后到了将来，用某种态度和行为、以命运的形式向她昭示&he11ip;&he11ip;

  啊，如果布摩在此，他一定能够告诉她，那腹中的胎儿，携带的是何方神灵的秘密，是哪一个布依祖先的转世，她要为他做什么样的祷告&he11ip;&he11ip;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腹中胎儿的成熟，他已经长大，十分地沉重，令她动辄气喘吁吁。他在她的身体里烦躁不安，常常对她拳打脚踢。某个夜晚的梦中，她梦见他撑开她的肚脐，一跃而出。

  如果他真的能够一跃而出多好啊！她害怕生产，真是害怕极了！

  她害怕，但她必须承受。她每天缓慢又仔细地洗擦自己的身体，要让这身体洁净芳香。她长久地将蓬蓬头对着自己的阴部冲刷，那是孩子来到世间的出口。在过去的岁月里，出于羞耻心和神秘感，她不敢触碰自己身体的这个部位，即使是现在，这个部位也仍是那么幽静，睡眠一般闭合着，不时分泌黏稠的液体，散出树丛般的气息。一想着那孩子就要从这隐秘而狭小的地方奋勇而出，要将她的身体撕裂，她就恐惧得浑身抖，几乎要晕过去。

  孩子啊孩子！一个在她身体的深处呼吸的小小的人，她知道他要来了！

  她不能站也不能坐，只能躺在床上。躺久了，又觉得腰酸。她还常常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踢自己，有些着急要出来。她每次只能吃很少东西，因为他已经顶得她的胃十分难受了。

  清明节的第二天是寒食节，伶俐说过，寒食节出生的人命运不好，一辈子缺衣少食。她暗暗告诉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千万不要选择这一天，千万！贪睡的孩子，听一听阿妈的心声啊！

  &1dquo;阿妈”的身份让她感到羞愧，非常的难为情，真的。但如果孩子生下来了，就要叫她阿妈了，她很羞，她还不到十九岁。

  清明过了好几天，阿没回来。

  深夜的时候，她的肚子开始疼痛，她以为是晚间吃了半截青瓜坏了肚子，便去洗手间。用纸的时候，她现自己流血，不多，颜色粉红，不同于她所熟悉的经血的玫瑰黑。

  那个时刻就要来到了！

  因为紧张和恐惧，她已经两天吃不下东西，头有些晕。她冷静下来，不再哭泣，而是哼起了歌子，尽管声音抖，她还是哼唱着，想帮助自己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