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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妹辗转回到虹城,心想要弄清自己的身世还得去问养父母。可没想到养父母搬走了,邻居都不知去向。沮丧了好一阵,心想,拉倒吧,两眼一抹黑,上哪儿找去?别费那个劲了,我还回天津过自在日子。
她在虹城转悠了半天,这地儿住过十几年,没啥好玩的。中午时分遇见耍猴的和那二愣子拿大顶,看了一会儿,没多久也散了场,就到客栈歇了脚,打算住一晚第二天返程。
睡到日上三竿起来,被一个陌生人挡在门口:是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老男人,驼背,骷髅脸,目光狡诈,长得像天津“主鳳茶樓”姓邱的二掌柜,吃了一惊。不过这人蓄着山羊胡子,鼻翼边有顆黄豆大的黑痣,她记得邱驼子是个光下巴,也没有痣。
“找谁?”庚妹迟疑着问他。
老男人掏出一个烟荷包,盯着她说:“你师父托我转交给你。”
“我师父……真会瞎掰。”庚妹犹豫着接过来,一眼看见烟荷包的图案:绿丝线绣着的“□”里有“糸处”俩字,来喜说过,那是一个“绺”字,只有师父的弟子才有。这么说还真是师父的信物。师父怎么会派人跑恁么远来传口信?难不成派人暗中跟梢我?
老男人又说:“昨儿拿大顶那小子,你师父让你把他骗到天津去。”
“骗到天津去,凭什么要骗人家?”
老男人没有回答她,转身走了。
庚妹打开烟荷包,里边折叠着一张纸,上边写了一句话。庚妹的养父是教书先生,教她读过《女儿经》、《弟子规》,能认一些字,见是:“去天津找你娘”。谁娘?心下纳闷。转一念明白过来——就用这个去骗他。
一开始她还有些犹豫,师父要骗那愣小子去天津干什么?如果是收他为徒倒也无妨,要是存害人的勾当,那我就是帮狗吃食了。虽说师命难违,可我跟那小子无冤无仇,凭什么去坑人家?后来铁了心要照师父的意思去做,是她偷包子那事儿受了憋屈。本来店小二抓她不着,从风挡了她的去路,前后夹击才束手就擒的。你说你和店家八竿子打不着,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一时恼恨交加,心想:你小子敢跟我过不去,不骗你骗谁。
她压根儿没想到从风恁么好骗,对一张来历不明的纸片儿竟然信以为真。正准备领他出,忽又想起驼背男人,那老鬼到底是干什么的,师父把这二愣子骗到天津去到底要干什么?不行,我得去问问他。于是让从风一边候着,自己折回镇上追寻。可踅摸一圈,连影子都没见到。满腹狐疑转来,从风还站在原地。
“啥时候走?”从风等得有些急了。
“你还是要去天津?”庚妹不想骗他了,希望他回答不去了,不去了回去跟师父撒个谎,说他半路跑了。
“去啊,怎么不去?”从风很执着,很坚决。
“你真相信你娘在天津?”庚妹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你娘在天津是有人凭空捏造的。
“这上边不是写着吗?白纸黑字,为啥不相信?”从风手里还捏着那张纸片儿,听不出庚妹的弦外之音。
庚妹捉摸不准他是傻还是脑瓜子一根筋,师父也是,这么版版六十四一个人,骗他干什么?要不我直白告诉他?想想又不妥,直白告诉他就等于说师父是骗子,我不能在背后瞎出出师父。申明说:“我可没想坑你。”
“我没说你坑我。”
“要不,你别去天津了。”
“你这人,一会儿说让我跟你走,一会儿说别去天津了。你不想给我带路就不想给我带路,死了张屠户不吃混毛猪,我还不稀罕呢。”
从风嘟着脸自己走了。
庚妹摇着头,这二愣子没药治。追上去说:“你一条道走到黑,后边有什么事儿可别赖我。”
“是你赖上来的,我可没求你带路。”
庚妹心想,骑驴看账本,只能走着瞧了。
离开虹城,要走很长的山路,沿途都是穷乡僻壤,庚妹没处“找光阴”,口袋里布贴布,哄着从风的盘缠敷衍度日。
庚妹说:“吃呢,咱们别亏待了自己,睡,倒是可以挤一挤,咱俩睡一个床得了。”
从风惊呼:“啥叫得了,你是女的我是男的,哪能睡一个床。”
“这事儿你倒是明白。”庚妹从破包袱里拎出一块羊肚手巾,往头上一围,变着调儿说:“咱们兄弟相称,记得叫我庚弟。”
从风不想事儿,乍一看还真像个男孩儿,说道:“这样,还差不多。”
夜里到了客栈,庚妹把外衣一脱,只剩贴身小褂,抢先往被窝里钻。
从风见她露胳膊露腿的,气急败坏说:“你又变回女的了,还让我叫庚弟呢。”
“别嚷嚷,一会儿把官府嚷来了说你拐带良家女子,有你好受。赶紧睡你的。”
从风不知道“官府”是干什么的,估计不是好事,便不吱声了。
庚妹随遇而安惯了,说声“离我远点儿,别碰我”,向里侧转身,便酣然入梦。
从风生怕挨着她,不敢躺下,和衣靠着床架打盹。
捱过一晚,又继续前行。两人昼行夜住,好不枯燥。庚妹嫌闷,没事就捉弄从风找乐子。但有时又暗自叹息:可惜生得一表人材,偏偏呆头呆脑。转念又想:“也好,要是个晓事的,还不把我给糟践了?”然而后来生的事情,令她大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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