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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芳单膝蹲下身,一探柳扶微脉息:“奇怪,怎么好的这么快……”
她愣愣望向坐在跟前的这位老太婆,哦不对,应该说是袖罗教主,顿时觉得言寺正的那句“他们追根究底还是人”就特娘的扯犊子,这世上哪有“人”能这么一夜之间从一个八旬老太回春成三四十的妇人面貌的?
回春二字用得不大准确。这教主没了皱纹,五官的轮廓倒是显出来了,面色依旧白里透灰,可殷红的唇色又宛如花季少女,仔细看,身上每一处的年龄都不大相同,简直不似真人,像个东拼西凑的泥塑!
亲娘欸,你当年到底为啥想不开啊,如果江湖里的妖人都是这样的……
这时,教主拢袖问:“你,醒了有多久?”
柳扶微浑身一僵——这话,无非是在问她听到了多少。
她应该如何作答?说刚醒,会信才是见鬼。要不,说只听到两句?呵呵,光是最后两句也已把天书、神庙还有祁王都囊括了,换作是她是妖人,也该永除后患吧?
“教主问你话,你哑巴了!”
欧阳登看她惨白着脸色不吭声,抬脚就要踹来,席芳拉着她边上一拽,她原本的位置堪堪多了个脚掌坑。
席芳:“教主尚在问话,欧阳左使又何必急于一时要杀她?”
欧阳登骂骂咧咧:“教主你看、看看席先生,他就是偏帮凡人,见这小妮子貌美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
柳扶微当然没蠢到以为席芳是在救她。
说穿了,这俩各怀鬼胎,席芳是打算用她的命来换那位不知名小姐的命,大蝙蝠则是一心惦记去神庙,估计开那什么天书也费灵力,这才想尽快断了教主换命的念想。
至于这教主本人,单凭弥漫于院落的凛凛寒气,也必是动了杀心的。
教主的眼珠子大于常人,匆匆一瞥足以令人窒息,柳扶微喘不匀气,不得不屈指握住自己的领口,低头这一瞬间才看清自己一身衣裙浸满了血,微微干涸的暗红色在月色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像当真看到自己身下所沾的,已非阳间土地了。
这一幕何曾相识。
破庙不再是那个破庙,贼人也未戴着牛头马面,一样的是,不会有人来救她。
虽说她总是自嘲“要死要死”,今日也真真切切“死”过一回,自以为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八字箴言悟了一轮。
然而还魂不到半刻又得知真的将死,她猛然间意识到:这是老天就是拣中了要耍她,看她会不会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她会不会就对这该死的命运束手就擒。
想得美!
不知是因为太过荒谬、滑稽的事频频落到她头上,还是因为被割过喉、失血过多以至于有些回光返照的症状,柳扶微内里的七情六欲都统统搅合得只剩一个欲了——求生欲。
管他什么恶煞之气,即便她真的没几个月好活了,哪怕就多三天,焉知不能等来一个从天而降的时来运转呢?
“教主,瞧这小妮子分明是什么都听到了,不能留了,外边还有追兵,一旦破了结界随时都会闯进来,要是给她开口的机会,不就把咱最后的路子也给堵死了?”
邀月难得没抬杠,她站在一旁觑着教主的神色,留心到席芳想开口,忙冲他使了个“别妄动”的眼色。席芳斟酌片刻,抬袖之际被一人抢了白:“最后的路子,若指的是神庙里的天书……那我奉劝贵教,不必白费心思了。”
众人皆微微一惊。
说话的人,是这位摊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小娘子。
柳扶微深吸一口气,重新抬首,直视袖罗教主:“至于换命,只要……你们不怕要救的人越换越短命,我,乐意配合。”
***
娘曾经说过,世上绝大困境都有可破的节点,不过人在紧张时容易反应迟钝从而错过良机,是以,越是生死一线越该镇定下来——如果脑子实在转不溜,不妨先唬唬人,哪怕勾勾嘴角、嚣张笑笑也未尝不可。
人总有好奇心,见人发笑就问为什么,是人的本能。
妖应该也不会例外。
这不,看柳扶微一副似笑非笑的闲淡姿态,欧阳登忍不住道:“你什么意思!”
“你们不知命格是会越换越廉的么?”大蝙蝠太丑,柳扶微不敢直视只能斜睨,“换命术这般离经叛道的术法,耗得可不单单只有灵力,福泽绵长倒也罢,顾盼以身试练邪术,原本就是一身倒霉命,光一次就呜呼哀哉,哪经得起反复使用?”
从席芳并不知顾盼换的是谁的命、再到欧阳登百般阻挠来看,这群妖人也是头一回搞这茬,对后果有诸多不确定,如此绝佳的切入点,她岂会放过?
席芳倒是不慌不忙:“在马车上你只说是听从左少卿那儿听了两句,这会儿成了行家了?”
柳扶微暗骂一句“死贼要不要这么精”,面上却是“嗤之以鼻”地一笑:“行家不行家的,席先生又何必着急着讽刺我呢?人的命数不可说尽有天定,自有因果循环,顾盼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辟邪之物,又为什么如此急迫的要交换命格,想必贵教比我更清楚吧?我真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瞧上了她……自然,我也是倒了血霉才会被她给盯上……”
她将左殊同说过的话稍作一融,道:“事已至此,不论是你们动手还是老天动手,我总归没几日好活,一时半会赢了嘴仗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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