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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新埔站上车,忠孝復兴站下车,踏入冗长的手扶梯一路向上,随营业时间不止歇的动力让阶梯一阶一阶往尽头迈进。
板南线换至木栅线是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程,刘煒恣意环顾四周,放空的心思并未将任何景物输入脑中,直至那面堪称忠孝復兴站大地标的电视墙内容出现。
萤幕正宣传两周后即将举行的国际艺术博览会,广告以轮播参展画廊为主。刘煒没有特别的艺术涵养,对当代艺术更是一窍不通,虽然有一对横行台湾艺坛的乾爹乾妈,也只有这个先天优势,其馀的说不定还输一般同龄青年。
许氏画廊身为台湾艺廊的翘楚,自然不会错过一年二度的艺术盛会。刘煒不认得许氏画廊现在确切推广的艺术家,他能从萤幕广告认出许氏画廊无非因为摄影师拍摄到许氏画廊的镇店之宝──那幅巨大的瑶池金母画像。
即使是透过萤幕为媒介,那令画像更广为人知的神祕红色仍妖艳的让人心惊。摄影师将镜头由远拉近,从综观全图到深入局部,镜头先以瑶池金母全身繁复而不失庄严的华丽衣装为首,再慢慢放大面容,瑶池金母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格外震魂慑魄。以原始尺幅观赏画作时,即便尺幅再大,瑶池金母的脸也不过一个掌心大,观看时所有目光都被眉间红色攫住,观眾不会有其他想法。然而当镜头彻底放大瑶池金母的脸,刘煒却看得头皮发麻,他不知为何对那样的瑶池金母感到陌生,甚至恐惧,他觉得这样的瑶池金母与自己长年于刘家神坛看见的瑶池金母大相逕庭。
若让刘煒以自己贫乏的语汇形容两者的差异,就像是本尊与二创的差异,二创擷取既有元素加入主观意识去进行二度创作,虽是有所本却不尽然相同。
「想那么多干嘛!乾爹说他会找欧阳大师绘製母娘像就是为了保佑生意欣隆!说不定为了赚更多钱,刻意让画家强化某些特徵吧!」刘煒说服自己,毕竟他没有丝毫艺术天分,又怎么能理解创作者的思维呢?他挪开视线专注看着脚下的黑色阶梯。
明明电扶梯与楼梯截然不同,是更具科学助益的產物,刘煒却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相似。
不论脱离那熟悉又让他疲惫的刘家神坛,又或者前往拜访白和维、寻找真相的大门,都需要踏上漫不见底的冗长阶梯吗?
他甩甩头,把那种如小虫啃噬后颈的烦躁感甩去,刘煒不再安守原地,侧身挤到左侧,随着前方人群前行。
摆脱电扶梯后,选择少人等候的车厢罚站,接着,上车。一切都是直觉动作,无须劳驾大脑特别运转。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呆站分节车厢前,于警示音响起前将自己挤入车厢内。
刘筱馨与白和维租赁的办公室位于内湖科技园区,台北最壅塞的都会区之一。内湖虽然是家喻户晓的区域,却非一般人休间娱乐会到访的观光胜地,就连刘煒也是头一次来。
内湖确实是符合一般人对「科技」的刻板印象:商办大楼林立,每栋建筑玻璃无不擦得光洁亮丽,旋转门穿梭着来来往往的忙碌人群,笔直马路不分时段车阵雍塞……。
种种细节映入刘煒眼帘,过于符合既定猜测的画面让他即便初入此地也能处变不惊。然而当他照着白和维名片上的地址走到标示的办公大楼时,未曾在他想像中的元素早已停驻于大门。
红色与白色方块与高耸入天的蓝绿色建筑形成鲜明对比,蓝绿色玻璃本该反射行经人群车潮的亮丽外观蒙上一层黑垢,黄色塑料线条将室内与室外分隔,充满热度的黏腻垢灰彰显着方才这栋大楼究竟遭逢多激烈的意外。
白色方块上头的红色灯泡忽然亮起,左右的四枚轮子转动,方块咻地乘着警报声扬长而去。
消防人员结束任务风尘僕僕拖着管线从蓝绿建筑现身,烟尘繚绕周身,光是看就充满恼人热意。
刘煒错愕站在人群外围,初来乍到的他惊觉周遭人群与其说是汲汲营营的上班族,不如说是忙里偷间吃瓜群眾。
他挤进人群反向行进,好不容易抢在最后一名消防员进入红色方块前拦截到对方。
「不好意思!」
「你有什么事吗?」
「大哥,抱歉打扰了!请问这栋大楼刚刚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我要来找人,现在能进去吗?」
「现在还不能进去唷!一小时前,五楼办公室内部机房出现状况突发火警,现在人员都净空了,防火门也还没有恢復,你要找人可能要先打电话看一下对方疏散到哪里了!」
消防员摆摆手,接着跳上车,红色方块秩序地无声离去。
刘煒有些失神,他掏出口袋白和维的名片,中英并排的地址最后两个字写着「五楼」。
刘煒没有其他选择,直觉顺着建筑物回避人群。白和维与刘筱馨租赁的商办大楼位于相邻一座佔地广大的公园,刘煒在盛夏公园找着一处无人角落,他心急如焚打开背包打算捞出手机,那具令他惶恐的人偶正不停颤动。
「火,有火,有火!」人偶如当机般重复同样字汇。
「
没火呀!火熄灭了!」
「灰烬!一切都会被烧成灰烬!也会!也会!」
「你安静一点!」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没有呀!哪里烫了?」
「为什么没人来?为什么没人来?推不开门,推不开、推不开,好烫,好烫,好烫!」
人偶没有理会刘煒的提问,沉浸于当机状态,逕自重复一句又一句刘煒听不懂的破碎字句。
「妈的!刘筱馨做的破烂玩意!」
恐惧、疑惑,被突如其来的「跳针」行为打乱,刘煒的所有担忧转瞬化为烦躁,他决定使用台湾人最常对付坏损家用电器的两大方法──敲打与用力摇晃。
他单手抓住人偶的脚踝,几乎是用尽全身气力大力甩动人偶。离心力之大让他必须死死握住人偶脚踝才不致使人偶拋物线飞出。
刘煒就是甩,毫无思索的甩,直至人偶彻底缄默才放弃虐待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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