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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第1页）

良久后，段旭磊才能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僵硬的脖子。在他的左前方，那绿色的人儿正仰头跟小孩子们在说话，表情紧张。

“泽儿，你是哥哥，你先带头下来。”原来大的那个双胞胎哥哥叫赫连泽。

赫连泽仰头看着弟弟手里的小鸟，神色间羡慕又犹豫。赫连靖琪转念一想，反正已经爬这么高了，两人若是这么下来，更是危险，便放软了声音，哄道：“好了，这样吧，你们两个都别下来。抓住树干，待在那里，不要动……”实际上，她紧张得手心都是冷汗，转头吩咐身边的丫头：“你们快去找几个人过来。快。”

那般温柔的嗓音，仿佛是在梦中才能出现的。段旭磊一时怔在了那里。

两个鬼灵精一听到姑姑去找人，心里已经知道不妙了，父亲那些个侍从知道了不等于跟父亲知道了一样。赫连泽和赫连治对视了一眼。赫连泽开始慢慢地往下爬……

赫连靖琪见状，顿觉心都被吊到了嗓子口：“赫连泽，别动……给我待在那里！你们再不听话，姑姑可要告诉你们父亲了。”赫连泽此时爬了一半，低头瞧了瞧地面，爬上来的时候不觉得，此刻向下看，不禁觉得害怕了，他两只小脚踩在枝干的凸起处，一下子爬也不是，不爬也不是。

段旭磊走到了树下，仰头朝那孩子道：“你再往下爬一点，然后跳下来，段叔叔接住你。”赫连靖琪到了这时才现他的存在，整个人蓦地一僵。赫连泽双手牢牢地抱着树干：“我……我不爬了。”

他站在她身后，低头便是她丰盈润泽的秀。他随时触手可及。这一刻，段旭磊只觉心满意足至极。他抬头朝赫连泽道：“好了，你可以往下跳了。”

赫连靖琪闻言，骤然抬头：“不许跳。泽儿，你给我抱着树，我让人拿梯子过来。”

段旭磊转过头，凝望着她光滑白皙的侧脸，犹自觉得在梦中。他轻声道：“府邸这么大，梯子一时半会也拿不过来。小孩子手劲也小，抱不了多久的。你放心，这个高度我可以接住的。”

他到底有完没完。若是孩子出事怎么办？但赫连靖琪没有看他，亦不想与他说话，只坚决地对孩子道：“泽儿，你给我待在那里。不许爬不许动。”

赫连泽在树上直叫唤：“姑姑，姑姑……我抱不住了……要掉下来了……”紧接着，“啊”的一声尖叫，赫连泽已直线型地往下坠了。

说时迟，那时快。段旭磊一把将他稳稳地接住了。赫连泽在他怀里缩了片刻，反应过来，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拍着手道：“好玩。真好玩。”他抬头跟赫连治说，“小弟，你也下来，跟荡秋千一样。真的太好玩了。”

赫连靖琪本就被赫连泽方才的掉落吓得心脏“砰砰”乱跳，此刻听他跟赫连治这么一说，脸唰地变白，急道：“赫连治，你给我抓着树干不要动。不许动，听见没有！”最后一句的语气已经重到了极点，显然是有些动怒了。

段旭磊将赫连泽交给了旁边站着的丫头。他温柔地瞧着赫连靖琪，道：“不打紧的，我接得住他。”能这么近的闻着她的气息，跟她这么说话，就如同一个梦一样。如果可以，他只愿一直这样下去，永远也不要醒来。

赫连靖琪恍若未闻，见树上的赫连治真的在动了，忙喝道：“赫连治，你皮痒了是吗，你敢跳下，我肯定让你妈妈好好罚你。”

赫连治却很想要跟哥哥刚才一样，他手脚利落地往下，脚踩住了一根大枝桠，而后缓缓地松开了环住树干的双手。他一屁股坐在树枝上，一摇一晃间，还兴奋地挥着双手喊下面的人：“姑姑，段叔叔……我要下来了。你们接住我。”

赫连靖琪急得心都蹿到了喉咙口：“赫连治，不许跳……”话音未落，便见赫连治纵身往下一跳。

段旭磊上前一步，将他牢牢地托在了怀里。

赫连治乐得“咯咯”直笑，没有丝毫的害怕，他把手伸了过来，笑嘻嘻地递给了她一物：“姑姑，我把小鸟送给你，你不要我的生气，好不好？”

赫连靖琪定了定神，仔细一看，竟然是只刚出生的小鸟。

“妈妈说姑姑像只小鸟，飞得好远好远。我把这只小鸟送给姑姑。以后姑姑都不要飞走了。留在家里陪我们，好不好？”

赫连靖琪蓦地红了眼眶，她怔了半晌，方从赫连治的小手中接了过来。小而柔软的一团生命在她手心里挣扎起伏，仿佛当年刚生出来的他……小小的，红红的，软软的，像只小猫似的躺在她身畔，小嘴一努一砸……

赫连靖琪猛地一摇头，拒绝再去回想，她把手里的小鸟递给了身边眼巴巴看着的赫连泽。赫连泽双手捧着，出“哇哇”的一阵惊叹欢喜之声。

赫连靖琪稳定自己的情绪后方抬头，却见赫连治依旧被抱在他怀里，一手还搂着他的脖子，小小的脸上尽是欢跃之色。她顿觉得喉头有股强烈的辛辣涌了上来，伸手道：“到姑姑这里来。”

赫连治的身子探了过来，赫连靖琪环住了孩子，将他紧紧地拥在怀里。来了这些天，也抱过好多次了，但他早已经不像刚出生的那个时候，轻软的仿佛没有一点重量，稍微用力都怕弄疼他。

因靠得近，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如毒药般串进了她的鼻尖，叫人窒息。方才抱治儿的时候还不经意擦过他的手，那一秒，她敏锐地察觉出了他手上的温度。赫连靖琪转过身，背对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段旭磊定在原地，张口却又无言，最后只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赫连靖琪并不回答，她似有狼群追赶般地加快了脚步离去。

赫连泽小跑步地跟在她的后面，叠声唤道：“姑姑，姑姑，等等我！“

远处，她的一个丫头和几个侍从正急急地赶过来，见了她，忙躬身行礼道：“七小姐。”

赫连靖琪这才定了心，缓了神过来，将赫连治从怀里放了下来，又朝身后的赫连泽道：“来。我们一起到小洋楼哪里拍照去。”于是，一手牵了一个，一点一点从他视线中远去。

段旭磊凝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竟似痴了一般。

再过几日，赫连睿就要去留洋了。而她又回来了，全家人难得团聚，所以这几日挑着好天气要拍些照片。但还没有开始拍，喜鹊就现这对双胞胎不见了。大嫂说这个岁数的孩子最皮了，只要一眨眼，人就跟会飞似的，跑得无影无踪。她便和大嫂喜鹊等人分头来寻，可想不到，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赫连治居然就与他碰面了。

这些年来，大嫂江净薇定期会寄孩子的照片给她，好让她了解孩子每个阶段变化。可以说，赫连靖琪对孩子并不陌生。但隔了这么多年回来，她第一眼看到赫连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心酸得想落泪……当年和大嫂搬到别院的时候，正是她最心灰意冷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期待孩子的到来。甚至好多次有过不想要他的念头。因为大哥和大嫂坚决地反对，再加上医生后来也对她明言了，说她若不要这个孩子，这辈子有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了，甚至会连命也搭上。她是在不得已之下同意生下他的。

那段日子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她冷眼旁观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一天地鼓起来。她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不想吃。就算是喝清水也会吐。站在丰腴的大嫂边上，消瘦憔悴得让人触目惊心。五个多月后，孩子会动了，会踢她了，她这才真正地感受到原来有个小生命在自己的腹中，与她生死相依。在她不开心时，他陪伴着她。在她开心时，他也陪伴着她。这是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小生命。

大约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心里渐渐不再厌恶，也开始慢慢地期待孩子的到来。

她与大嫂的产期相差了二十来天，孩子一生下来，大哥赫连靖风便给孩子取名为赫连治，对外宣布大嫂江净薇生了对双胞胎。一则是为了她考虑。二来是为了孩子。虽然与她一样，大哥和大嫂在最初的时候，并不见得真正欢迎孩子的到来。可是赫连治真的来到了这个世上，虎头虎脑的样子，叫人打心眼里喜欢不已。

大哥经常抱在手里不放，说治儿长得与小时候照片上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大嫂便在旁含笑打趣：“我们江南有句古话，叫做外甥不出舅家门。说的就是外甥太半长得像舅舅的意思。”大哥听了，若有所思地一笑：“这说法有意思。长得像我好，日后亦天衣无缝。”

大哥甚至对大嫂说：“这么漂亮的小宝贝，就算拿十座城池去换，也是值得的。城池这种东西，今天是你的，明天是他的。但这个小宝贝永远是我们赫连家的。”她躲在门外，不敢进去，任眼泪唰唰地流下来。

可他如今竟然还问她好吗？她能好到哪里？她会好到哪里呢？在他眼里，她只值四座城池。可她，却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他了。以至于别人再好，她也没有半点可以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