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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文声又瞧了一眼,感慨道:“可能是我老眼昏花了……你和我一位故友年轻时的模样很像,尤其是眉眼,足足像了七八分。”
程知阙说:“世上巧合的事太多,偶尔碰到一两件倒也正常。”
没聊几句,住家医生来给付文声检查身体,带着事先调配好的西药,再三嘱咐一定要按时服用。
付迦宜问保姆要一杯温水,哄着付文声把药吃了。
付文声心生怅然:“年轻那会,一场小风寒何至于吃药,如今年衰岁暮,慢慢成了药罐子,恐怕到头来只剩等死的份了。”
付迦宜说:“您精神这么好,一定能长命百岁。”
付文声摇头笑:“你呀,惯会说好听话哄我开心。”
大抵是那位故友的意义非凡,起了连带反应,付文声对程知阙有另眼相看的意思。吃过药,老爷子棋瘾犯了,用拐杖指一指隔壁棋室,问他会不会下围棋。
程知阙说,多少会些,不算特别精通。
付迦宜小时候经常跟在付文声身边,棋技得了真传,虽然已经很多年没练过手,但用那点童子功看清棋盘上的局势绰绰有余。
她发现,程知阙口中的“不算特别精通”有实打实的虚心成份。
一场对弈过半,付文声将手里的白子丢进花梨木的棋笥,看向程知阙,“即便你有意收敛锋芒,可大局已定,无论怎么迂回,我都有落败的趋势。”
程知阙将吃掉的白子原封不动还回去,“偶尔险胜一次,不过是侥幸。”
“狡兔三窟,不遑多让。”付文声笑道,“你和我那旧相识虽没什么关联,可你们棋路的走向却有些相似,也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
下完棋,付迦宜陪付文声单独出来散步。
想起刚刚在客厅的那段对话,她心生好奇:“爷爷,您提到的那位故友跟您有什么渊源吗?”
“对方是贵人,早年间帮过我两次,于我有恩。”
付文声随父亲从广东到北京做茶生意那几年,意外同贵人相识。起初不知他身份,只觉脾气秉性相投,渐渐发展成了朋友。
贵人没什么架子,常来茶铺光顾,有次叫底下人来订茶叶,留了送货地址。
付文声拿着宣纸定睛细瞧,确定那是故宫旁边的四合院没错,后着意打听,这才知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皇城脚下,带有开国功勋意义的正职,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声望和殊荣。
付文声一边回忆,一边说:“自打他退休,我们才断断续续恢复了联系,他子嗣不多,有三个孙子,其中一个不到而立之年,跟你这老师的年岁差不太多,我瞧着有些恍惚,误打误撞认错了人。”
几十年前的往事,别说是付迦宜,连付迎昌那会都还没出生,他们这些小辈自然对此一概不知。
付迦宜没怎么往心里去,只听个新鲜,随口提起:“那您离开北京以后,就再没见过那位贵人吗?”
付文声缓缓道:“远在异国他乡,涉及到很多因素,想见面何等困难……前些年你父亲带你大哥随同回国,倒见过他儿子一面。”
牵扯到公事,这话题有点超出了她的认知,付迦宜话锋一转:“爷爷,您觉得程老师这人怎么样?”
“棋品即人品,不露声色便能瓦解掉对手的城防布控,滴水不漏,太沉稳。”
“那……这样是好还是坏?”
“不论好也不论坏,单看他将这本事用在哪方面。这样的人但凡想赢,绝不会输。”
这评价既中肯又绝对,付迦宜心里不是不惊讶,“我还是第一次见您这样夸赞一个人。从前我爸爸和我大哥做得再好,您都没怎么夸过。”
付文声精力有限,爷孙俩没在外面待太久,原路返回。
吃过午饭,付迦宜到楼上客房睡了会,穿戴整齐下楼,透过落地窗瞧见程知阙在后院晒太阳。
他斜靠在泳池边的摇椅上,姿态惬意,鼻梁架一副茶色墨镜,绸缎衬衫的头两颗纽扣被解开,露出分明锁骨。
付迦宜收回目光,路过后厨,问那边的工作人员要两杯加了冰沙的果汁。
值班厨师是个西班牙人,讲法语时,元音和辅音不太标准,惯性将舌头抵在上颚,听起来有点像法版动漫的卡通配音。
付迦宜被逗笑,愉快跟对方交谈两句,端着鲜榨果汁出去寻程知阙。
程知阙原本在假寐,听到脚步声,摘掉墨镜扫她一眼,“心情不错?”
隔一张圆桌,付迦宜坐在他身旁的位置,“有吗?”
“以后也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语意轻佻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讲出,并不会让人觉得有多轻浮,反而自带一种平静落地的实感。
真心或不真心的好意,界限分明,她不是听不出。
付迦宜一顿,敛了敛笑意,用手背轻碰脸颊,察觉到有发热的迹象,很快镇定下来,问他:“你以前也这样夸过别人吗?”
程知阙认真思考,过几秒答道:“应该。”
付迦宜抿了下嘴唇,“看来你的确夸过不少人。”
程知阙低笑,“因为什么下的定义?”
“你刚刚说了‘应该’,如果不是次数太多,怎么会记不清楚……”
程知阙侧身看她,笑意一再加深,“除了你,我只跟我母亲这样讲过。时间隔得太久,记忆有点模糊,所以才会说‘应该’。”
付迦宜不想承认,眼前这人能轻而易举调动别人的情绪,从不高兴到高兴全凭他一念之间。
再聊下去未免显得她太较真,索性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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