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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昭说不出话,只听巷外枪声不断,另有纷乱的军靴声响逼近巷口,她屏住呼吸,却是一道熟悉而沉稳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聂小姐,是你吗?”
聂昭对声音极度敏感。她听不错,那是宋方州的司机,高典文的声音。
外头兵荒马乱,同胞血流成河,他倒是从容不迫,风度不减啊……
那是否意味着,他代表的,便是施暴者那一方?
久久没听到回音,那人再度开口,“聂小姐,您有没有受伤?我是宋先生的人,请安心现身吧。”
听到“宋先生”,阿东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询问聂昭,外头这个人可不可信。
聂昭没说话,只抿紧了唇,冲阿东摇了摇头。
高典文又唤了几声,另一道男声便响起,催促道,“宋先生那边有急事找你呢,快走吧!”
“难道看错了?那身形真是很像聂小姐。”高典文自顾念叨一句,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聂昭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有时尽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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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昭伤到了脚踝,早先又强忍疼痛奔跑了大段道路,眼下已无法行走了。待大雨停歇,天色暗下来,阿东便出了巷子,不知从哪儿推回一架残破的黄包车,示意聂昭上去。
聂昭怀疑这黄包车又是偷来的,阿东却不服,说是早已洗心革面,叫她少来瞧不起人;聂昭又说,小屁孩能有什么力气,保准推不动她,阿东还是一拍胸脯,叫她放马过来。
二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像是互相壮着胆子一般,一同行出了那条血流成河的街巷。
再怎么说,阿东到底也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力气是有数的,推起这人力车来十分艰难。聂昭坐一会儿车子,再下来走一会儿,脚若疼得不行便再坐车,如此倒换,待二人寻到地方落脚,天色已彻底黑尽了。
废弃的仓库里,只一盏油灯微亮,这便是阿东来到上海以后的住处了。
聂昭肩膀那一下被牌匾砸得不轻,眼下落了脚便火辣辣地疼起来,碰也不敢碰上一下,似乎衣衫都被血渍粘黏到伤口上了。那位置她自己看不到,阿东再小也毕竟是个男孩,聂昭不想找他帮忙,索性便想着挺上一挺,明日一早再说。好在,她的风衣是黑色的,遮得住血,眼下看起来也没那么狼狈。
她强打着精神与阿东聊天,得知他当初从哈尔滨逃出,一路南下,刚到上海就被人洗劫一空。此后无法,便只能委身在这间废弃的旧仓库里,卖报为生。好在上海此季已经春暖花开,吃饱穿暖还不成问题。
聂昭听得心里发酸,沉默不知所措,一时又想起那些横七竖八的同胞尸体,心头酸楚更甚。恰逢窗外路灯亮起,微弱的光线照进来,照上男孩那张脏兮兮的脸,令她得见他稚嫩却坚毅的眼神。
他还这么小,无亲无故,无枝可依,要如何承担这乱世经年的苦难?她忽然想,倘若不是眉姐在满洲里火车站捡到了她,兴许她早就冻死在五岁的那个冬天了,连阿东如今的年纪也活不到。
一念及此,心下怜惜之余,她对这小子也生出几分钦佩。
聂昭又问阿东,知不知道上海最近出了何事,阿东支吾了半天,只说是什么大人物与大人物打起来了,百姓遭殃。聂昭当然听不明白,阿东索性就拿出前几日的报纸叫她自己看。
适逢肚皮叫了一声,配合男孩若无其事的神情,显得十分滑稽。奔逃了整日,眼下聂昭也感觉饥肠辘辘,便拿出些钱,叫阿东去买些吃食回来。
“你就不怕我拿钱跑路啊?”
“咱们俩谁跟谁呀,都过命的交情了,你直接朝我要钱我也会给呀,何至于跑路呢?”聂昭眉眼弯弯,本是说些玩笑逗男孩玩的,却见那人面上露出不屑,似乎不大高兴。
她顿了顿,重又郑重道,“说正经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当初,兴顺旅馆的账台上明明放了近百元,你却只拿走了你需要的二十块,今日当然也不会贪图我手里这几块钱。”
“可不,这点小钱才不是我沈东城的器量呢,我要干就干一票大的!”
“沈东城?”
“我自己起的名字,帅不帅?”
“帅死了。”聂昭矜矜鼻子,见对方展眉笑了,似乎极是得意。
待沈东城出了门,聂昭闭目缓了会儿神,便将油灯移近,细细去看前几日的报纸。她这才终于明白,这短短三日究竟发生了多大的事。可恨上头假借“中华共进会”之手,不仅与英美不清不楚,如今又与日本人勾结密切,只用三日时间,上海滩不战而易手,已成了帝国主义的附庸了!
难怪他们怕成这样,竟直接将那些游行的工人射杀灭口……
如此一想,不仅聂征夷紧急调任南京与此相关,恐怕就连南洋商会的货船被截、温氏集团的贸易问题也是日本人的计谋!他们想牵制华东一带的大商贾,为他们提供资金上的助力,甚至舆论上的支持。
那宋方州呢?
他在此局当中又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一瞬间,那场惨烈的屠杀情景再度闪现脑海,前一秒还拉着她要去找宋方州理论的人,下一秒便被子弹袭中,转瞬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他们不是盗寇,不是国贼,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歹人,只是手无寸铁的同胞啊……
窗外t一道惊雷,紧接着便又哗哗地下起雨。聂昭这才醒神,低头看看腕表,发现沈东城出门已有一个钟头了,却还没有回来。
莫不是碰到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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