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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看着岁宁熟睡的侧颜,他哀哉埋怨:“你倒好,走得干脆利落,只留下个烂摊子于我收拾。”
窗外风狂揽树,卷落一地的竹叶。烛台上的两支蜡烛早已燃尽,炭火将熄,空旷的屋子愈发寒冷。
宋聿替她盖上狐裘,遂踏着月色抱她回了寝居。
紧闭的窗牖隔绝了风雪,也屏蔽了室外的噪杂。唯有一人窸窸窣窣用灰盖住炭火,又以热汤浇灌暖壶。
岁宁迷迷糊糊睁开眼,触目是岑寂的黑暗,嗅到满室的杜衡香,她才意识到不是在自己房中。
她掀开提花罗帐,视线往外探去。
昏黄的灯光下,一人舒眉朗目,与之两厢对视。唇色殷红,颓靡极了。
“冷不冷?”宋聿笑看向她,语调温和而关切。
岁宁点点头,鬼使神差地回了句:“嗯,缺个人暖被褥。”
他蹙起眉头,只塞给她个装满热汤的暖壶,轻声呵斥:“轻浮。”
岁宁倾身越过他,吹熄了烛火。俯仰之间,夜色如墨染尽屋内的每一寸角落。
冰凉的发丝擦过他的脖颈,她俯身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今夜先不守岁了吧?守着我就够了。”
“……”
他答非所问,只说他忽然想起先秦的一篇赋来。
她问:“什麽赋?”
他答:“登徒子好色赋。”
登徒子并不理会他的揶揄,只拔下他发髻上的玉簪,乌发如流垂到了地毯上,琳琅环佩叮当坠地。
宋聿轻轻捉下她的手,安抚似的说道:“我明日再拟婚书。”
岁宁道:“绍君纵是明年再拟,我也是不介意的。”
他无言以对,谁问你介不介意了?
然而宋聿还没开口,她却已伏在他的肩颈,泪落如霰,浸湿了他的乌发和衣襟。夜深之时,积蓄已久的情愫才溃决。又或许,每一个他不曾与之共度的岁月都是如此,夜半枕湿无人知。
温热的手掌落在她的后背,正欲遣词去安慰她,却隔着单薄的寝衣触及密布的疤痕。值此悲伤的时宜,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宋聿不清楚她为何流泪,只知晓她的情愫与她隐忍不发的字句一样晦涩难明。
“怎麽又哭了?”
她无法遏制地落泪,却不言语。
他又道:“我此生只同一个女子相与,你什麽都不说,是指望我无师自通吗?”
又过了许久,才听她说:“绍君须得谦逊温和,不可以这麽说我。”
虽说这定然不是真实缘由,宋聿还是无奈地笑了笑,忽然想起那日她训斥貍奴:“要乖顺听话,不可以挠我。”
原来他与貍奴一个待遇啊。
罗帐落下,他摸索着将她的一缕头发与自己的头发系在一起。他说,要在这一生中,替她将青丝绾成白发。
他守约重诺,天将明未亮就披衣下床,于书案前研磨提笔,铺开早已备好的素绢,在拟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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