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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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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高平郗氏

作者:王平子更新时间:2012-04-0123:28

永和四年。

草长莺飞,百花含苞,又是一春。

高平郗氏的宝贝嫡女郗道茂,如今已经满了四岁。

紫藤缠绕的石柱旁,清雅通透的绿瓦下,铺着层层软垫的檀香木宽凳上,一个小娘子沉沉地睡着午觉。

毓秀亭三面的绯色厚椴帘幕在温暖的春风中轻轻漂浮,精致的刺绣白鹤在春风中振翅欲飞。

透过一面如山间白雾般轻灵朦胧的帘幕,隐约可以看见两个婢女侍候在那小娘子左右,一个

俏丽如杏花,一个娴静如海棠。

刘娘穿过白墙绿瓦的长廊,远远地就望见亭子中那个隐约地沉睡的玉人儿,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

她家的小娘子,虽然只有四岁,最最聪慧机灵,又最是懂得慵懒享受,偏偏还享受得颇有雅趣。这茂园里的景物,都是合着她的心思来,虽然不及郗昙和崔氏处的风雅,却最是让人舒心。

这不,哺食之后,陪郎君在园子里散了一会儿步,不知道用了什么妙方,就让郗昙免了今天的课业。

不过女君为她挑选的这两个丫头,也甚是伶俐。桃实俏丽,桃根娴静。

“小娘子,醒醒!”刘娘走进了毓秀亭,开始唤郗道茂醒过来。

小娘子平日里虽然饱受娇宠,却从不骄横,对待下人也甚是有礼。唯独睡觉被人唤醒时,总是忍不住要置气。

亭子里原来侍候的桃根桃实是她最亲的两个婢女,也不敢贸然去叫她。这时候唯有崔氏和她的乳母刘娘才能幸免于难。

有一次郗昙叫她起床,还被她在梦里使劲儿一抓,俊逸的脸上登时就是一个红红的小手印儿……

郗道茂迷迷糊糊中被人唤醒,正要发作,却对上了刘娘笑盈盈的温婉笑脸,眨了好一顿她拿黑白分明的潋滟凤眼,还用汤圆儿一样滑嫩的小肉手好一顿揉,才终于让眸子恢复了秋水般澹澹的清明。

“阿姆,何事?”她的声音也是软糯糯的,带着一点甜,一点软。粉团一样的脸因为刚刚睡醒升起了一抹红霞,活脱脱一个玉雕的胖娃娃。

刘娘一边爱怜地为她整理衣衫,一边答道:“老爷刚刚才听下人送来消息,说是县公在外游玩,今日兴致所致,要来拜会。”

“大伯?”

“正是。”

阿茂的凤眼掠过一道光,顿时来了兴致,“我都一年多没见伯父了。”

郗道茂还没穿过长廊,就听见一阵琴声。

其声袅袅然,像清风拂过竹林,却不动一片竹叶。白云飘过天空却不流一点洁白。

郗道茂想了一想,大声吟诵道:“沧海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海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琴声戛然而止。

一个身穿玄色宽袍,高齿木屐的中年男子施施然走了过来。他左手抱着古琴,步伐不急不缓,他眉目清秀,这一番走来,虽然有几分滑稽,却是真真正正的名士风流。

阿茂笑了,这番风度,只能是伯父郗方回(郗愔)了。

他笑道:“小孩子念了多少书,就知道《史记》了?”

阿茂圆圆润润的小脸扬起来,樱桃红色的小嘴嘟成一个饱满的球形。“伯父的嘴,还是很臭。”

这其中是有典故的,阿茂的兄长早年夭折。所以父亲郗昙(字重熙),和母亲崔氏从小就格外宠溺她,阿茂本来就性子跳脱,难免更加胡来。每逢全家人聚集在一起,难免要调笑训诫她,阿茂就打她的鼻子,说他嘴臭。

郗昙夫妇想要教训孩子,却扬起手掌怎么都打不下去,只觉得自家的小娘子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玲珑可爱,伤到哪里都不忍心。

所幸阿茂虽然顽皮,但并不顽劣,即使被说成嘴臭,郗愔还是像弟弟弟妹一样怜爱她。

郗愔也不生气,笑着说:“阿茂想要做伯父的知音?”

“伯父弹的是《高山流水》琴曲。听说伯牙弹琴的时候心中想着青山,钟子期就能听出高山的巍峨和雄壮。伯牙听琴时心里想着流水,钟子期就能听见流水的波涛和澎湃。伯父的琴曲里,我听不出高山也听不出流水。”

“哦?那你为何要吟诵‘沧海’之句?”

阿茂凤眼流转,光华一片,狡黠非常。

“我虽然听不出高山也听不出流水,但是能听出伯父的琴声很轻灵,风过竹林,却不带走一片树叶,所以伯父的琴不是高山流水,而是万里闲云。”

郗愔哈哈大笑。

“想不到小侄女今天真成了我这个老头子的知音。”

阿茂摇摇头,“伯父不老。渔父虽老,可是能为贤者知音,吟诵出‘沧海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海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这样的句子。我虽然年龄小,可是一样也能做伯父这样的风流名士的知音?”

郗愔难得这小侄女的甜言蜜语,心情愉悦,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走,跟伯父去看看你阿父阿母!”

郗道茂圆圆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贼贼的笑,伯父抱着真是舒服。

沉香木书桌上,白玉笔架与紫毫笔交相辉映。春光冉冉,春风阵阵,暖风裹着虫鸣鸟啼吹入室内,一室明媚。

郗昙正在室内写字,崔氏则笑着站在她身后,红袖添墨。

正在情趣两相宜,却听见下人禀报,大郎君已经到了院子外。

郗昙和崔氏相对而笑,这个大哥,还真是处处有名士风流。年届不惑,还是这样有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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