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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惊蛰（第1页）

《夏小正》曰：正月启蛰，言发蛰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天气尚未完全变暖，但也有了几分春风骀荡的感觉，早莺争暖，新燕啄泥，洛水河畔的柳树飘着絮，这个春天大概已经来到了最好的时候。

清晨，六更未尽。

水井前，郑玉奴打着呵欠准备洗漱，迷蒙间看见一个古怪的人影，冷不丁吓了一跳，叫了声“鬼啊”，才看清赵袖正将一只腿贴在树干上，她还在使劲往下压着，试图让两腿拉成一条直线，一脸痛不欲生。

“大早上的你骨头又痒了？”郑玉奴觉得她的动作很不雅，有些嫌弃，她打量了一下赵袖的神色，点头道，“还好，皮糙肉厚，没生病。”

“睡一觉全好了。”赵袖把腿掰下来，舒展胳膊。她在别馆睡了一夜，也不知怎地，醒来时什么头疼脑热的感觉都烟消云散，摔跤时的小擦伤，膝盖久跪的淤青全都处理好了，感觉昨天半死不活的样子都像是一场梦。临别前，柯亭还细心叮咛让她今天晚上记得再来喝药，千万千万，记得要来……其殷切之意，令人难忘。

“那就好。”郑玉奴蹲在她旁边的水井前打水洗漱，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叮嘱道，“今天要是再碰到那个姓孟的，你可千万记得忍气吞声，还有那个裴司乐，千万绕着点走，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赵袖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

说，“你知道鸵鸟吗？”

“是什么鸟儿？倒是没听说过。”

“一种遇到危险就会把头钻进沙子里的大鸟，其实它跑的很快，只要拼命跑就能甩掉敌人了，可它只会撅着屁股把头埋在沙子里……有人拿石头砸你，你只会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催眠自己不听不看不知道，这一次人家觉得无趣了，自己走开了，可下次还是会有拿弓箭射你，拿斧头砍你，拿大炮轰你……难道那时候也一直把头埋在沙子里吗？”

郑玉奴有些愕然，但大概还是听懂了，觉得她是昨天受了太大刺激，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阿袖啊……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但这个世道本就如此嘛，我没办法，你没办法，谁都没办法……反正横竖也就一个多月就自由了，以后咱不受那个闲气。”

赵袖笑了一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郑玉奴彻底迷糊了，她没读过书，“啥意思？”

“你想留下来吗？”

“当然了，谁不想？”郑玉奴不假思索，随后她又挥了挥手，“怎么可能啊，哈哈哈。”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因为……”郑玉奴有些卡壳，她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不需要任何理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因为她们是贵人啊……我们怎么能比得过她们呢？”

“大家都是爹生妈养的，凭什么她们就贵一

点？”

郑玉奴被她忽然冒出的这句话震惊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望着旁边的赵袖，好半晌才说，“……那，那你想做什么？”

赵袖看着郑玉奴，她的眼眸像是星星一样闪闪发亮：“打败她们，然后证明这一点。”

……

“你是说……改舞？”

舞室里头，女孩们盘腿席地而坐，本来今日照例是练习《蜉蝣》的时间，还没开始，女孩们就被一个消息震得措手不及。

郑玉奴信誓旦旦地说，“不止是改舞步，还要改舞服，呃……”说着，她看向赵袖，“……真的要改吗？”

“阿嚏！”赵袖偏过头去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说，“我想过了，按照原来的跳根本不出彩，反正结局都是滚蛋，还不如拼一把，至于舞服……有谁会女红？”

女孩们面面相觑，乔姝弱弱地举起手来，“我会绣花，但太复杂的就不会了……”还有两个女孩子犹豫地举起手来。

“我说……”鹿娇忽然冷不丁开口了，“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你还真当只要跳得好，就能比那些贵女们得到更好的名次么？”

“是啊……”吕萩的表情像是听到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她刚想笑，看看郑玉奴的脸色，又低声道，“再说了，舞都排好了，再改怎么来得及……”

在春试的规则中，是鼓励大家改编创新的，听说别的组也有别出心裁重新编排的，但都是出

自世家的姑娘，本就稳操胜券，做得好就是“锦上添花”，做不好就是“诚意可嘉”，自然随心所欲散漫去做，倒是没有听说寒门这边想出花头的，按部就班不出错已是难得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赵袖的语气并不是多么坚毅，而是颇为轻松的语调，“你跳得差，自然是万事休提。若是能跳好，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你出彩，那就算别人存有门第之见刻意打压，你也问心无愧，是不是？”

乔姝在一旁怯怯地说，“我觉得阿袖说得对……”

“漂亮话谁都会说！”鹿娇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咱们都不想跳好么？谁不想留下来？但你动动脑子想想，这根本不可能！你自个儿得罪了孟家小姐和裴司乐，别想拖咱们一起下水！”她这番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几个女孩也有的暗自点头。

郑玉奴眉梢一扬，就要反驳，赵袖拉了拉她的衣袖，迎着所有人怀疑的目光，她很直接地开口了，“大家萍水相逢，说什么友情都是虚的，我不会说什么鼓舞人心的大话……“

“但是我想赢。”

“我想扬眉吐气。”

“我想住进那边的大房子。”

“我想有朝一日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知道……

“我们不是蝼蚁！”

轰隆一声，天色骤然暗了下来，屋外隐有雷声作响，电光如游龙般在云层中乍现，峥嵘初现。

郑玉奴忽然有些颤栗，之前她不过是为了朋友

的情谊才选择支持她，可是这一刻，她的心中好像也随着这声春雷震了一下。

赵袖缓缓环视所有人，道，“若是有谁不愿，我也绝不勉强，全凭个人取舍，如何？”她的态度看起来有些轻描淡写，但那股不知哪来的自信和笃定却不知不觉将所有人都压倒了。

没由来的，让人觉得仿佛她真的可以做到一切。

鹿娇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口。

谁想做一辈子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