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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想和她说说话（第1页）

张嬷嬷见杨桂枝睡得有些不安稳，便用莲花小香炉点燃了些许安息香。

又坐在床榻边守了片刻，直到榻上的人儿不再翻来覆去，她这才起身，想要退出营帐。

姬扩却先一步掀帘走了进来，见来人张嬷嬷有些意外，上前去想要行礼，却叫他拦住了。他伸出一个指头压在唇上，轻声问：“睡着了？”

张嬷嬷点点头。

姬扩放下手，贪恋地往里头看去，似乎想透过那若隐若现的幔帐，看清床上的佳人。

见此情形，张嬷嬷不由地皱起眉头，心道：这个嘉王太没规矩了！此前不是说回王帐了吗？怎的又折回来，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他是君，又是主，玫瑰和木桃两个丫头自是不敢拦。但为了自家小姐的声誉，张嬷嬷还是大胆阻拦，低声道：“殿下在此多有不便，有事待大小姐醒来再议吧。”

说罢，就做了一个相请的动作，下逐客令。

姬扩却像是没听见，站着不动不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嬷嬷，请允许吾留在此，和你家小姐说几句话吧。”

“这……”张嬷嬷很想骂人，却又骂不得，忍不住腹诽：这嘉王怕不是脑子有疾吧？小姐都睡着了，他怎么同她说话？想占便宜，也找个好借口。

“有些话，她醒着，吾说不出口，还请嬷嬷通融一二。”姬扩说着，便对张嬷嬷作揖。

吓得她慌忙避让：“殿下，这使不得，折煞老奴了。”

“嬷嬷，

桂枝敬你，吾也当您长辈。姬扩并非孟浪之人，吾只想和她说说话，绝不会有半分逾矩。”姬扩一脸恳切。

张嬷嬷知道这是拦不住了，轻叹口气道：“老奴去外头给大小姐备些吃食，半个时辰后回来。折腾了这么些时日。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何况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有劳嬷嬷了，吾定不会吵她休息的。”姬扩保证道。

张嬷嬷点点头，一步三回头，最终走出了营帐。

姬扩先是在外头站了片刻，而后缓缓往里走。

心，忍不住怦怦直跳。

最终，他压抑住内心的狂跳，在杨桂枝床榻旁坐了下来。

屋内的安息香淡淡，让人沉醉，幔帐虽轻薄，他却不敢做那不识字的清风。

“杨桂枝，对你了解越多，吾反倒越不晓得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说你聪慧吧，你比吾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聪明。说你笨拙吧，你又比吾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愚笨。”

“你之前不是大胆问我，为何偏偏是你？吾到最后都没有告诉你真正的缘故，你却不再追问，反倒只在意那些无用的喜怒哀乐，傻不傻啊？”

“傻姑娘，你静静地听吾把故事讲完，就会知道为何偏偏喜欢你。”

“其实，皇后对黄贵妃下手，一半是因皇帝，另一半是为了皇子。皇帝成日歇在贵妃宫中，贵妃生的皇长子文武兼备，时常在圣上面前露脸，圣眷日渐，在朝臣中的呼声

越来越高。于是，朝中很快就分成了两派：立嫡和立长。”

“当立长的声音压过立嫡的，皇后就坐不住了。她依靠娘家，联系了各方势力，想给皇长子安个莫须有的谋逆之罪，斩草除根。贵妃啊，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为保护自己的孩子，狠狠地刚了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她脱簪请罪，跪在明仁殿，自言是个妒妇。因心生嫉妒谋害了龙裔十数，致皇室子嗣凋敝，罪大恶极，死不足惜。还请皇后看在当年一同入王府服侍圣上的情分上，帮忙照顾皇长子一二。说罢，她就触柱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额头的血突突往下流，染红了大殿……”姬扩的双手控制不住，又颤抖了起来，“用自己的命，换了自己孩子一命。”

说到这，姬扩停了下来，久久不语。

此刻睡得正甜，正疯狂补血的杨桂枝，总觉得耳边似乎有一只恼人的蚊蝇，在嗡嗡嗡直叫，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拍死它。

一不小心，玉手就溜出了幔帐，姬扩见到了，就情不自禁擒住了那只救命的手。

“当皇上得知贵妃的死讯后，彻底震怒。他疯了一般冲到太上皇的宫殿，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说当年奉旨，才娶了这么一个蛇蝎毒妇为后，定要废后。”

“太上皇退位后，偏居一隅，求仙问道，早不过问朝事。如今见魔怔了一般的皇帝，很是震惊。当他听到皇后的种种恶行，也同

样震怒，劈头盖脸训斥了皇后，并赞成废后。”

“到此，众人皆以为皇后完了，她生的皇子也完了。未曾想，皇后之父官庆远军节度使，带着二十万大军，驻扎在蜀都城外，名为勤王，实为逼宫。谁也不知道，一方节度使哪里借来的二十万兵力。”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皇上不敢再言语，皇后指着太上皇的鼻子，大骂说他并非皇上生父，有何资格对她指手画脚？把太上皇对皇帝的养恩，彻底踩在脚底。太上皇被气晕了过去，从此称病，再也没踏出宫殿半步，随帝后去闹。”

“皇后成了最后的赢家，她对皇子说，孩子别怕，有母后在，谁也别想抢走你的储君之位。你可别像你父皇一样，对不起本宫。皇子咬着牙说，母后放心。皇后就抱着皇子说，吾儿真乖。”

“从皇后宫中出来，皇子就吐了，吐到连苦胆都吐出来，就像头一回见到宫女那双血淋淋的手。从此，皇子都像戴着人皮面具，在宫中的每时每刻都是煎熬。他曾想过不下十种的死法，却没有勇气去死。不过，他也庆幸自己的一时弱懦，要不然就永远见不到属于自己的那束光。”说到情动处，姬扩忍不住把杨桂枝的手扯到嘴边，落下轻盈一吻。

“杨桂枝，你这么聪明，定是猜出那个倒霉的嫡子就是我，那个丧心病狂的皇后就是吾的母后。你知道吗？当吾在宫宴上见你

第一面时，并不喜你，反而因为母后看重你而心生厌恶，觉得不过又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卑鄙女子。”

“后来，吾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呢？是你在偏殿，拉着杨大人的手向他撒娇，说不该瞒着他，悄悄入宫。又炫耀似的，往杨大人口里塞糕点，说是皇后赏赐的，一定要他夸你。吾从没见过这么孩子心性的女子，那时你的眼睛好亮啊，就像夜空里的星星，闪闪发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从那以后，吾就偷偷关注你的一举一动，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吾见过你在树下抚琴，你的筝曲弹得极好，铿锵有力，刚柔并济；还见过你和吾妹对弈，走一步想十步，总能出奇制胜；对了，吾还见过你在藏书阁里读史书，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你长长的睫毛上，就像栖息的鸟儿一般灵动。”

“杨桂枝，是你给了困于牢笼中的吾，活下去的勇气啊！所以，请你务必要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姬扩一半恳求一半要求。

连日来，他为了寻找杨桂枝的下落，神经如同紧绷的琴弦，如今一下松了下来。

安息香袅袅，他紧抓着杨桂枝的手，靠在床边，安心地沉沉睡去，宛若初生的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