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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渐渐止住了笑,而后面面相觑。赵崇明这话由不得他们不信,毕竟《建文实录》是本朝修撰的史书,虽然在场的举子无一人看过,但上边的记载都是白纸黑字写着的,有正本可查。
众人正将信将疑的时候,王仲礼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赵贤弟博闻强识,却还在愚兄面前藏拙,你说该是不该?”
赵崇明一听,赶忙摆手,连称“不敢”。
魏谦在后头听着却差点气炸了,这癞蛤蟆用话语拿捏小胖子不说,竟然已经开始自称“愚兄”了,再这样下去岂不是马上要蹬鼻子上脸了。
王仲礼又道:“方才贤弟的话净让刘兄给说去了,不算,不算。我看贤弟再说上几句好了。长沙府人杰地灵,想来不止出了公羊帝师这么一位神仙。”
赵崇明歪着头想了想,这次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人,于是说道:
“要说府中名士的话,本朝的阁老张茂恭也是长沙人士。”
众人闻言,各自愕然。如果谈论起书上那些前朝的风流名士,这些闭门苦读的举子可谓是头头是道,可对当朝秉政的阁老重臣却是所知甚少,甚至大半人连张茂恭的名字都未曾听过。
不过阁老的名头毕竟摆在那里,众人不禁顺带联想着,赵崇明不会跟这位张阁老有什么裙带关系吧。
那名虞姓举子神色微变,出声问道:“不知这位张阁老,如今可还在位?”
赵崇明回答道:“张阁老已经致仕归乡,正燕居在长沙城中。”
听到这位张阁老已经致仕,众人在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而魏谦听赵崇明提起“张茂恭”时,觉得这个名字莫名有些熟悉,直到听见“长沙城”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同这位张阁老还有赠灯的缘分,不禁会心一笑。
无意之间,魏谦瞧见对面那位侧躺的随从男子已经醒来了,正支着头,也在侧耳听着众人闲聊。
这边王仲礼又问道:“这位张阁老可有什么逸闻或是趣事?”
赵崇明想了想,回答道:“张阁老本人精于鲁班之艺,曾任职工部尚书,尤好收集奇淫巧物,对了,我还听说张阁老曾亲自制过西洋钟,京城有人千金求购之,也是有价无市。”
虞姓举子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而后不动声色地问道:“西洋钟,这不是西洋之物吗?我听闻朝廷前些年说要重开海运,还在太仓和胶州两地设了海事,造了巨船,莫非便是这位张阁老的手笔?”
赵崇明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回答道:“张阁老的确曾经上书倡议重开海运一事,说漕运百年积弊,不可长久,只是后来出海试航的时候,船队半路上遇着了怪风,船只毁了过半,漂米数千石。经此一事,这开海一事也就作罢了。”
魏谦一听,只觉得这船队的运气也未免太背了,好巧不巧,偏偏在试航的时候碰见了难得一见的飓风,还弄得血本无归。
众人听了,各自议论开了:
有人摇头晃脑道:“李太白有诗云: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这万里汪洋,天波难防,我看这海运一事不可为,不可为。”
有人则不屑一顾:“要我说,海外不过是些夷狄之国罢了,我大明何必非要与其往来货殖。”
有人附和道:“正是如此,那些化外之民更是狡诈可厌。且不用说远了,弘德帝在位之时,那暹罗国进献了一匹麒麟来,说是祥瑞,结果运到京师没几日,冲完了一场雨,现竟是一头涂了染料的角犀,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而虞姓举子更是表现得十分愤慨,一面摇着扇子,一面痛心疾道:“我朝开国时便有祖宗之法:片板不得下海。而这重开海运,不只要造巨船,还须重修河道,劳民伤财,靡费无数。然而一旦遇上天风险波,顷刻便是覆溺无归。哎,真是不知张阁老为何非要推行此事?”
魏谦隐隐觉得虞姓举子的话似乎别有用意,他才不会相信这些不辨五谷的读书人能体会到民间疾苦,那模样多半是装的。
这时有人接过了虞姓举子的话,回道:“我看啊,怕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想倾举国之力而去求西洋奇物。古人云: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幸得这位张阁老已经去位,不然呐……。”
其余人也觉得有理,纷纷附和,连带又挖苦了几句,
魏谦看着这群举子一个个正气凛然的模样,心里只觉好笑,他虽然也不懂什么漕运海运,却能看出来,这群读书人只不过是想痛骂当政者来过过嘴瘾,顺带标榜一下自己罢了,至于朝政后头的利弊得失,谁会真的去在意。
这下事态的展显然也出乎了赵崇明的预料。他哪能想到,就这三言两语的功夫,张茂恭就被众人声讨起来,以致声名受损。而这一切归根结底,似乎都是因为自己随口说出的那几句风闻。
赵崇明正想为张茂恭解释上两句,对面先传来一道如洪钟般的冷喝:
“一群无知小辈,竟也敢妄议朝堂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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